第二日聂卿醒得很早,外边的天才刚亮,她穿戴整齐,拎着自己那把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套刀法。
晨起,呼吸吐纳之间都带着白雾,西疆的天很冷,越安哄着齐氏再睡一会,就裹紧棉袄推门出来了,正看到聂卿舞得正起劲,刀风带起院中的枯叶,汇聚在聂卿脚下。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步走到庭院中间。
“鲤奴。”
聂卿骤然听见自己的小名,尽管早有猜测,这一刻还是眼神遽震,平稳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慢慢转过身,眼底不受控制地沁出水气,直挺挺的脊背弯了下去,她跪在越安面前,哽咽着喊了一声:“越叔叔。”
越安上前握着聂卿的双臂把她扶了起来,如幼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他笑着道:“我听说了你生了重病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养身体的消息,就猜测你是不是请人改了面目要来西疆了,之前收到……别人的消息说你会与代瑚一道,我还不敢相信。”
“五年了,你竟长得这么高了,你姨母给你做的衣裳,恐怕都不合你的身了,”越安把聂卿上下打量了一遍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虎,刀法也练得好,你使的那套刀法有你父亲的气势。”
“你们在来西疆的路上吃了不少苦吧,”越安从怀里掏出一张绣了兰花的手帕,递给聂卿,让她擦干脸上的两颗泪珠,“这些年虽然没真与代瑚见过面,但往来书信还是不少,满张纸都是之乎者也,的确是引经据典文采斐然,但看着真让人头疼,昨日一见,他倒不似书信里那样迂腐了。”
聂卿拿手在脸上抹了两把,言语简略地把他们在狼山遇到的事跟越安说了,听得越安大清早心底就怒火腾腾,“那群山匪竟然敢如此放肆,蕲州离望京那么近,不是什么天高皇帝远无人能管的地方,一个小小知县,胃口倒是不小。”
“唉,”越安又叹了口气,脸上怒容消减,露出一丝怅惘,“倒难怪,代瑚与我,真算起来也就四年的师徒情分,他很会读书,但身上沾了不少他父亲迂腐的气息,几乎从未出门冶游,第一次出门就目睹这样的惨剧……”
“我当时是准备日夜兼程到西疆来的,结果刚出了望京就碰见了这样的事情,”聂卿沉吟半晌,轻声说道,“我并不觉得蕲州知州对此事毫不知情,那阿媪说这么多年从没有钦差真的认清了那个小县官的面目,但我总觉得她所说的那些钦差,就是蕲州的人,我在京城的时候,蕲州知州官声显赫,是圣人面前的能臣,蕲州所交的赋税,是其他州府的一倍有余,连东疆海外商贸最盛的颐州都赶不上。”
聂卿直视着越安,一字一句道:“蕲州知州,姓李,是荣家二老爷荣庆的内舅。”
越安摇摇头,补充道:“不只是蕲州,岳州澹州的知州也与荣家有关,岳州在东疆,澹州临南疆,”他眼神微凝,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已然表露无遗,“这两位知州都是先帝在位时任命的。”
蕲州临西,岳州澹州也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州府,荣氏的确“家大业大”。
哪怕在夺嫡中投进去那么多人,依然还是大燕最为人瞩目的世家。
越安点了点聂卿的肩膀,嘱咐道:“你在这等我,我进书房给你拿个东西。”
过了片刻,越安从书房里拎出来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他把刀递给聂卿,喟叹一声,肃起脸色,“鲤奴,这是你母亲曾经用过的长刀,是请西戎的名家用陨铁锻造而成的,你接着,把你背着的鬼头刀换下来。”
没等聂卿说些什么,越安先抢过话头,板着脸道:“我不管你用着趁不趁手,刀法合不合适,你不能带着那把鬼头刀上前线,军中用鬼头刀的人是不少,你从小练的是你父亲专门为你钻研出的一套刀法也的确跟他使的不一样,但你不能冒这个险。”
“璋奴使的是长枪,你学的反而是跟大郎一样的鬼头刀,”见聂卿低着头不抬眼看他,越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鲤奴,你敢说你带着这把刀,没有一点的赌徒心理吗?荣申跟你父亲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圣人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给你父亲定罪,你以为他们不心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