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还是头一次遇见苏方明这种人,而且并不讨厌他。
她还没想好该怎样处置,所以先啃一个糟鹅掌。
苏方明笑了笑,重新打量苏园,“你本人的性子跟我之前所了解到的倒有些不太一样。”
“人总要成长的,人也是会变的,人对外还是要装一装的。”苏园也很坦率,直接列出三个原因解释给苏方明。
若苏园只说前两种原因,苏方明未必会信,心中还会有所质疑。
人是会变,但有些性情是在骨子里的,不会因为几次遭遇就突变,彻底不一样了。
但最后一个解释,苏园承认她对外有装样子,苏方明倒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偏向认为这丫头一直在扮猪吃虎。
小姑娘极其聪明,半点不输他。若她真是苏进敬和李氏的女儿,便是他们永远的损失。
苏园:“如此说来,我们三人中倒只有苏喜日子过得好些?”
“她?”苏方明轻笑一声,“
分怎么看了,于她自己而言,倒是够了。”
苏园听出苏方明的笑声里有一丝讥讽的意味,不过瞧他并无多谈的意思,苏园也就不好多问了。但多少能从他语气里体会得出来,苏喜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不过苏喜她自己好像感觉不到?
“行,我答应你的要求。但倘若我有一天查明了他们夫妻行犯罪之实,你却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蛇打七寸,亲生儿子把他们送进大牢才最刺激。她去抓反而没那么有意思了。
苏园看了眼自己只尝了一口糟鹅掌,以及还没来得及喝的青梅酒,然后望向苏方明。
苏方明立刻明白她眼巴巴的意思是什么了,招呼属下把东西都包给苏园。
“我这是怕浪费,不然我吃剩的别人也不会吃。”苏园解释道。
“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赠你,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仙人楼的掌柜即可,他是我的人。”苏方明不忘补充一句,“其他人却不要轻易信。”
苏园点点头,拿了吃食后,便毫不留恋地对苏方明摆了摆手,麻利地离开了。
苏方明就站在二楼的窗口目送她。便见那原本立于房顶之上的白衣少年,翩然落地,与苏园并肩同行。苏园似乎还说了什么趣事,引得白玉堂侧目看她,接着她就举起手里的那包糟鹅掌晃了晃。
这倒不难猜出苏园说了什么看。吃食,就能给她带来那么大的快乐么?
苏方明召来属下,令其再买了一份同样的糟鹅掌给她送过来。
苏方明尝过两口之后,便放下了。味道是不错,但吃法太丑,也易脏手,便叫人失了兴致。转念想,他这又是被仪表规矩给束缚住了?便不禁自嘲地笑一声。
“买了这方子,鹅掌做剔骨的,隔几日给苏姑娘送去。”苏方明吩咐仙人楼的娄掌柜道。
娄掌柜应承后,好奇问:“大爷不过才见这苏姑娘一面,便喜欢上了?”
苏方明没否认,苏园很对他的脾气。他甚至觉得苏园才当是他的亲妹妹才是,反倒是苏喜有几分不像。
他随即问娄掌柜:
“你觉得她可像是我亲妹妹?”
“看眉眼有几分像,可也不那么像。”娄掌柜道,“有时候人心作祟,才越看越觉得像。在小人看来,漂亮的人都有几分相像。”
苏方明沉吟了片刻,吩咐娄掌柜继续多加派人手去找当年苏家的老人。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了,但不应该一个人都找不到。
娄掌柜应承,心里也好奇当年苏老爷和夫人到底干了什么事,神神秘秘,连大爷都瞒着。
……
“忘川道长?倒是听说过,颇有些名声。”
白玉堂听苏园突然问起此人,不解问她:“怎么忽然问起他来,莫非他便是苏家人供奉的道长?”
苏园点头,若非刚才苏方明提及,她还不知这个消息。苏家自搬入京以来,他们有特意观察过苏府,便没见到有道士的身影出入苏府。
思及这一点,苏园意识到什么,跟白玉堂道:“要么这道长神出鬼没,不走寻常路;要么苏家另有暗道通向别处。不然我们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见这道长的身影,对了,苏家人对这道士也是缄口不提。”
他们有心打听过苏家道观所供奉的道士是谁,竟没人透露一点消息。
苏家这些年也是妙,家仆每隔四五年就会换上一批,能久留在苏家的那都是表现尤其出众的忠仆,如王婆子、管家等人,要想从这些人口中套出消息基本不可能,而新仆知道的情况自然极少。
苏家趁这次搬入京城,又顺便换了一批家仆,所以苏园他们就算有心打探,也鲜少能打探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忘川道长好像是八贤王府上的座上宾。”白玉堂思量道。
八贤王性情高洁,刚正严毅,极不喜与朝臣交往过密。苏家虽为皇商,却是富庶大户,在京必然惹人注目。毕竟钱是好东西,能招兵买马,可使鬼推磨。忘川道长若因八贤王忌讳这事儿,而避讳与苏家来往,倒也算说得通。
“也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秘密来往。 ”白玉堂觉得也不能排除其它可能性。
“苏方明猜当年的情况,和我所想的差不多,那五爷觉得呢?”
其实那日苏园对苏进敬说的那些话,只把她猜想到的最坏的可能说出来了,意图去诈一下苏进敬,观其反应。
一般人如果犯了小错,你拿大错诬陷他,他可能为了辩解自己没犯下大错,就老实承认了了小错。可是那天她对苏进敬讲完自己的揣测之后,苏进敬竟没以小错辩解,而是直接全盘否认了。这说明什么?她很可能歪打正着,刚好击中了真相。
白玉堂沉吟道:“瞎猜无用,倒不如把那苏家老管家擒来,拷问一番。”
“我们是良民,少做犯法的事。”苏园乖乖巧巧地劝道。
白玉堂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便点点头应和,“有道理。”
苏园:???
照他一贯的脾性,不该一身反骨,肆意张扬,狂妄反驳自己,然后非要去把那苏家老管家擒来拷问一番么?
苏园还想进行‘我不要,你非要,那我只好无奈接受’的剧情呢。
对方突然不按套路出牌,她倒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白玉堂话出口后,便觉得不该说。
倘若真查出苏进敬夫妻确系为苏园的父母,那将来下手总要有所顾忌。而且于苏园而言,若真是她的亲生父母认定她不详才遗弃她,纵然她面上不显,心里也一定会难过,因为没人会喜欢被自己的至亲之人抛弃。
所以他觉得苏园与苏家之间的关系,停留在猜测程度倒也没什么不好。
人生在世,不可无防人之心,却也不必活得太通透。水至清则无鱼,人活得太透彻则容易累。尝遍人间冷暖的人,往往都会觉得人间不值得了。
苏园最终也没太纠结这事儿,其实只要苏家人不烦她,什么身世不身世,她都不怎么好奇。情况再坏也不过就是她的猜测了,她都能接受。但求不要再打扰她,让她安安静静过日子就行。
回了开封府,苏园却没跟白玉堂道别,一路跟他到了房间前。
白玉堂疑惑地回头,望一眼自己身后的跟屁虫
:“作甚?”
“五爷回来也有两日了,该算账了。”讨债人苏园道。
白玉堂这才想起来,他之前允诺过苏园帮他擒医不活,他就给她双倍酬劳。
片刻后,白玉堂便从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桃木匣子递给了苏园。
“拿好了。”声音温润,隐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苏园打开盒子一瞧,里头不仅有孙荷的那些首饰财物,另还有三千两银票。果真双倍了还不止,够大方!
收人钱财,拍人马屁,这是作为一名收钱者该有的素质。
苏园眉眼弯弯,不吝笑赞白玉堂:“五爷给钱的样子尤为英俊非凡,有玉山之美,仙人之姿,无法形容的俊朗潇洒,举世无双!”
向来不喜听人拍马屁的白玉堂,这次倒是没打断,从头到尾听全了,最后还目送苏园离开了。
可见人活得简单些才最容易获得快乐,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别扰她心烦得好。
等苏园的身影消失,白玉堂才冷下脸,关上了房门。不一会儿,只听屋内传来开窗的声音,再然后屋子里便恢复了寂静,连油灯都不曾点燃过。
苏园高兴地敲响孙荷的房门,把孙荷的那份儿钱还给了她。
“还额外赚了三千两。”苏园将三千两银票展平,然后放回桃木匣子里。
“这匣子倒精致,上面的雕花像是什么地方的风景。”孙荷稀罕的摸了摸匣子表面雕刻的花纹,“这里像是街市,还有摆摊卖东西的呢。”
“嗯,这一面雕刻的好像是什么人家宅子的内景。”苏园发现这些小人儿雕刻得惟妙惟肖,虽然他们的脑袋都没有黄豆粒大,却仿若有神情一般,一举一动都皆颇有神韵。
“这种手艺活儿在市面上可少见,瞧着都像是宫里的贡品了,又是桃木的,最吉利辟邪,肯定不便宜。”孙荷稀罕地摩挲着合面。
苏园便把银票拿出来,盒子推给孙荷。于她而言还是钱最实在,孙荷喜欢盒子就给她,反正又不能吃。
“这我可不能要!”孙荷连忙推拒,差点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