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简朴而略显空荡的勤政殿之中,一缕细烟缓缓升起,带着几分书墨的芬香。
鎏金滚边的黑袍广袖从案几上拂过,端起茶盏。
君宴抿了口茶。
“陛下,可要歇息片刻,去御花园走走?”身着赭袍的女官轻轻打着扇,开口询问道。
君宴摇头:“不必。”
她正要低头继续批阅奏折,却见女官神色间似是有些难色。
“发生何事了?可需朕出手?”君宴干脆地问出声。
常平自她儿时便跟随在自己身旁,她若遇到什么难处,自己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常平却是摇摇头。
“与臣无关。”
“陛下,今日一早,兰府家的长公子,手持先皇赐的玉佩,一路过了两道宫门,现被拦在长青门外。”
“他说是……进宫面圣。”
而长青门一过,便是内宫,皇帝日常均在此,再往里走便是后宫,是以没有宫中手谕的话,即便拿着先皇赐下的玉佩也不得而入。
君宴怔了一下,随即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怒意。
“他不在兰府接旨,跑进宫来做什么!”
前日阿韶兴致勃勃求了旨去娶他,现在的时辰,阿韶的人估摸着都到兰府门口了,兰渠却跑进宫了?!
阿韶自小喜欢兰渠,自己本就不算赞同——兰渠此人心机倒是一般,满眼都是荣华富贵,配阿韶怎么着也不合适。
可看在阿韶喜欢的份上,自己便也应了,以后从宫里挑个得力的侍长送去看着便是。
却没想到,这兰渠卡着阿韶下聘的时间,跑了?还跑进宫了?
本就对他不算满意,他还直往刀尖上撞,可真是自投罗网啊!
“宣他进来。”
君宴冷哼一声。
她倒要看看这兰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常平应了一声,缓步出去。
急也无用,哪怕现在把兰渠绑了送回去,看这天色,安王殿下的脸怕是也已丢完了。
一盏茶的功夫,兰渠一袭白底绣青竹长衫出现在君宴面前,脸上隐约可见汗意,呼吸似有些急促。
这等天气,在外等了许久,也该又累又热。
他进殿,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与欣喜,似是少年怀春般偷偷抬眼看了君宴,羞得脸色更红,却又因突然想起不可直视天颜,而失落地将头垂下。
“臣子兰渠,参加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君宴定定地打量了他片刻,才开口:“平身。”
她扭头对常平使了个眼色。
常平了然,开口正色问道:“兰氏子进宫何事?”
兰渠却是浑身一震,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眼眶立马染上湿红,抬脸对着君宴颤声道:“宴姐姐……你不知我为何进宫?”
君宴皱了下眉。
“不知。”
兰渠仿若听到什么灭顶的消息,整个人如同失了支撑,跌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宴姐姐,你就当真……当真愿看我嫁给阿韶?”
君宴接着皱眉:“不算愿意。”
若非阿韶苦苦所求,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二人赐婚的。
兰渠却是突然破涕为笑。
——就知道宴姐姐心里是有我的。
——可为何,还要赐婚于我和阿韶呢?
他眼眶仍带几分烟粉,却又湿漉漉盯着人瞧,仿佛满心满眼都是此人一般。
“宴姐姐明知……明知我……”
君宴不耐烦地将手中茶盏放下,咔嚓一声。
“你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兰渠顿了下,再抬脸已经面带微笑,有些羞涩地朝着君宴笑:“臣子进宫想问的事,已得知结果了。我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陛下……”
“我……等你。”
说完,他一脸娇羞地跑出了勤政殿。
君宴一脸莫名。
“他进宫来,胡言乱语了一通什么东西?”
她转过脸看常平。
“你听明白没有?”
常平心里门清,但还是摇头。
“臣也不明白。”
即便明白,自己也不能说。
姐妹二人陷入三角恋,可算作皇家丑闻了。
君宴拍了下桌子。
“岂有此理,此子莫非脑中有疾?”
“先是抗旨不尊,又是莫名其妙闯入宫中,还与朕说了些云里雾里的话,真当朕不会降罪不成?”
“儿时与他有情义的是阿韶,可不是朕!”
常平连连附和:“是,是。”
君宴仍有些余怒。
“少时他便心机深沉,可那时心智还算正常,也说些人听得懂的话。现今不仅无底线胡闹,伤了阿韶,还跑到朕面前来发疯!”
常平继续附和:“的确,想必是长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