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林暮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青瓷冰纹茶盏,目光越过林琬和江彦昭,似有若无地落在回廊下的林珊身上。
直到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才仰头将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公子,您在想什么?”梅娘提着乌漆茶壶,为他添茶。
“没什么。”林暮商回神,语带忧切地问她,“你何以流落至此?当时安排得妥帖,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吗?”
“小娘子没与您说?”梅娘面上一滞。
林暮商摇头,“没有,她口风严实着呢,我看这几日你都在铺子里忙活,也就没打扰你。”
梅娘莞尔一笑,心里对林琬又多信服了几分,小娘子体谅她的苦处,哪怕知晓她与公子交情匪浅,也没替她擅作主张。
“秦风来那个混账东西,等回到汴京我非得替你出气。”林暮商听完梅娘的讲述,气恼道,“这些年秦相只手遮天,官家无心政事终日沉湎酒色,秦风来仗势欺人,简直没有王法了。”
梅娘的眼眸暗了暗,换了个话题,“公子,您近日过得还好吗?”
“我嘛,就是老样子呗,谈不上好与不好。只是你走之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您以后还是少喝些酒吧,容易伤身。”梅娘劝道。
“喝酒、听曲、看美人,三大乐事缺一不可。”林暮商眸光一转,勾唇浅笑,才正经没多久又变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别说我了,琬琬是真看上那穷小子了?”他抿了口茶水。
梅娘点头,“看样子小娘子确实对江小官人情根深种。”
林暮商叹了口气,“身份上差了一点,不然倒是相配。琬琬是爹的掌上明珠,日后她若执意坚持,兴许可以招赘。”
“江小官人是个性子倔的,怕是不肯入赘吧,公子想得未免太长远了。”梅娘掩唇轻笑。
“哼,到时候可由不得他肯不肯,你先帮忙留意着,打听看看那小子的家世,若不是清白人家,也好叫琬琬及时止损。”
“公子,怎的突然操心起这些事了?”
“千金难买喜欢啊。”
林暮商放下茶盏,走到阑干边,揽住正专心看焰火的林翊,挤眉弄眼地跟他说笑逗乐。
梅娘望向他的背影,耳边回想着他方才说的话,长长吁了口气。
翌日傍晚,暮色苍茫。
兰薰一边帮林琬换上新买的衣裳,一边问道:“姑娘,您真不去会仙楼瞧瞧?那请帖极是华贵,想来不会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
“不去。”林琬在首饰匣子里来回翻找,拿起一支缠枝海棠珠钗,“等会帮我换成这支钗子,好像颜色更衬衣裳些。”
明日过后,她便要跟兄长回汴京了,今晚是与江彦昭最后一回逛夜市,她怎么可能浪费大好时光去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街道上人头攒动,弹拨说唱与行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许是因为明日是浴佛节的缘故,格外热闹。
林琬停在一个面具摊前,兴高采烈地拿起小摊上的面具,为了应景,卖的有三圣佛面具、财神爷面具、杨柳观音面具……林琬戴上一个憨态可掬的弥勒佛面具,转身看着江彦昭,“你要戴这个么?”
她看江彦昭总是冷着脸,就特别想知道他若戴上这般引人发笑的面具会是什么样子。
江彦昭倒是无所谓,只要她开心便好。见他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她迅速地跑到他身后,轻轻踮起脚尖,将面具贴在他清隽的脸颊上。
林琬的小手灵活地在他脑后系好绳结,感觉到她轻缓的动作,江彦昭的睫毛颤了颤。
“好了,很适合你啊。”林琬走到他面前,不由得笑起来。
面前人身形挺直,如松如竹,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夸张的弥勒佛笑脸减轻了他周身的几分清冷。
听见路边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林琬注视着那红艳艳,晶莹透亮的糖葫芦,软声问道:“你想吃糖葫芦吗?”
跟她逛了那么多回夜市,江彦昭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只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吃,想为自己的馋嘴找个借口,若他回绝,她必定心有不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糖葫芦。
“想。”他启唇熟练地回答。
“你等我一会,我去买。”
街上摩肩接踵,江彦昭走到她身后替她挡住来往的行人。林琬买到糖葫芦,猛地转身递给他。两人距离极近,近到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藏在面具后的脸庞隐隐发烫。
“谢谢。”他接过糖葫芦。
林琬嫌面具碍事,直接脱下来抓在手上,樱唇微张咬得糖葫芦“咯嘣咯嘣”响,面上带着几分纯真,毫无矫揉造作的痕迹。
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林琬稍稍落后他几步,他知道她喜欢数着青石板一块一块地走,还喜欢故意去踩他的影子。江彦昭偏头看去,见她果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青石板上,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笑颜如春风。
“小官人,小娘子,来看看套圈呐,十文三次。”道旁一位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卖力地招呼道。
林琬不喜欢那个游戏,她每回都套不中。
走过街面,她瞄到老者身旁的桌案上摆着一对做工精致的磨喝乐,两只白釉红彩的娃娃着半臂青色衣裳,手持荷叶,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看上去很是俏皮可爱。
江彦昭停住脚步,林琬想拿起来仔细瞧瞧,那老者急忙阻止道:“小娘子这个不卖的,是彩头。”
“那你怎么没放到地上?”
老者指向地上摆着一只青花瓷碗的位置,解释道:“如能连续套中那只碗十次,便可得到这一对磨喝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