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尽棠自然也听说了这荒唐传言,不过一笑置之,在书房里继续练字。
他的字同他人一般,清秀端丽,却又自有风骨,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一句“肝肺皆冰雪”①还没有写完,山月又进来说了宣阑往宁远侯府下的旨。
江尽棠一顿,笔尖洇墨,生生坏了一纸好字。
他将宣纸揭起来,随意扔到地上,道:“少年心性。”
山月笑道:“依我看,印小侯爷这个月里是不大会出门了,先不说挨了板子,行动不便,就这丢的人,也没脸再出去乱逛了吧。”
江尽棠垂眸看着笔尖,道:“宣恪那里什么动静?”
说到这人,山月皱起眉,道:“一大早的安王就命人递了拜帖,想要登门赔罪,但您不是吩咐了不见么,门房就拒了,送帖的人也没走,就说要亲眼见到您。”
“那就把人捆了送回安王府。”江尽棠道。
“是。”山月应了声,又说:“今晨简大人递来消息,说似乎有人在查兴灯村。”
简远嘉是九千岁座下的“僚鹰”,负责情报消息,京中无数官员唯恐此人手中掌握了自己的罪证,见到他都要恭敬的称一声“简大人”,相比起“走狗”佘漪,他们更加惧怕简远嘉。
毕竟佘漪脾气一上来只是一刀砍了你,但是简远嘉却是借刀杀人诛你九族,就是山月对此人也有些惴惴。
“兴灯村?”江尽棠蹙起眉:“查出是谁的人了么?”
“我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个。”山月道:“依照简大人的本事,竟然没有查出背后主使之人,可见对方势力极大隐藏极深,大业朝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我们竟毫无所觉。”
“若非宣恪没必要去查兴灯村,这倒是像他的手笔。”江尽棠想了想,道:“既然对方起了疑,你就知会佳时一声,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
兴灯村就是江尽棠在案宗上记着的“出生地”,数十年无人问津的小渔村,今朝忽然热闹起来,只能是因为江尽棠了。
“是。”山月转身要走时,江尽棠忽然又说:“山月。”
山月回身,疑惑的:“主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江尽棠顿了顿,道:“我似乎许久不听你提闻家的事儿了。”
山月怔了一瞬,而后笑了笑,道:“打从跟着主子起,我就不姓闻了。”
江尽棠停笔,嗯了一声,道:“去吧。”
山月出了书房,今日天气好,梅花已经开败,桃杏树吐了新绿,阳光照射在上面,显得生机勃勃。
他想起江尽棠刚刚的话,抿了抿唇角。
闻家也曾风光过,他的父亲官至青州太尉,虽不是京官,但因青州富饶,商贾云集,若有人想要分一杯羹,少不得要拜会。
如今不过六七年,又有谁还记得青州闻氏呢。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闻家被抄之前,他最后见了那个姑娘一次,那时候她还未及笄,却已经出落的很漂亮,旁人都说他有福,未婚妻生的这般妍丽。
但他终究没福,没能娶到那个姑娘。
……
聂夏从马背上下来,眯起眼睛看着山下的一片小村庄,问:“这就是兴灯村?”
身后的下属恭敬道:“回大人,正是。我们的人已经潜伏进去了,但是毫无所获。”
大业朝从开国皇帝起,就有一支名叫“弦月”的暗卫,只听从历任皇帝的命令,这支暗卫人数不算多,但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所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譬如说皇帝遍布京城的“鹰哨”就分属于弦月的情报机构,聂夏正是鹰哨的首领。
此次聂夏跟随下江南的暗探来此,就是为了查清楚江尽棠的身世。
他在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便让手底下的人先行一步,却没成想一无所获。
聂夏将马缰绳扔给下属,点了几个人,道:“你们与我进去看看。”
“是!”
兴灯村民风淳朴,因为邻着江河,所以全村都靠打渔为生,如果自家还有剩余,就会拿些出来卖,是以总是有些小商贩来此收一些比较珍惜的渔获。
聂夏等人打扮成商贾模样进了村子,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聂夏买了些东西,才笑着说:“我其实也是慕名而来贵宝地,来了之后才发现果真是人杰地灵,怪道能出那么一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呢。”
村长正在给几人倒茶呢,听闻这话,立时喜气洋洋的道:“去年王二家的大小子,考了个举人,咱们全村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一个举人,您说的是他吧?”
聂夏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位举人老爷,而是远在京城的那位九千岁……我可是早就听闻这位大人物原本是出自兴灯村的……村长你竟然不知道?”
提起九千岁,村长面色变了变,叹口气,道:“这位千岁爷咱们可不敢说……他现在是京城里的头一号人物啦,若说他是咱们村出去的,千岁爷没准还觉得丢份儿呢,咱们也就不敢说了。”
聂夏低声:“我看你们这村儿,先是出了千岁爷那样的大人物,去年又出了个举人老爷,莫不是风水好的很,我都寻思着要不要举家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