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谢熙元绝食一日半，终于见到了谢韫的面。赵荷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他与谢韫，沉默很快就侵袭了这方天地。

谢韫危襟正坐在书案后，身着一件雪青常服，外披一件狐裘，凝神翻看着茶经，并未理睬谢熙元，偶尔从指缝中漏出一点翻页的动静。

屋内烧着地龙，倒是不冷，但将近两日未进食，谢熙元面色有些苍白，唇瓣也起了层干皮，站久了神情便有些恍惚。

谢熙元被晾在一旁，又饿又紧张，心底的防线有些溃散。他抿紧了嘴唇，攥紧拳头稳住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梗着脖子十分倔强。

谢韫合上茶经，看见他额间沁出的细汗，忽然温声问：“很热？”

谢熙元摇头：“不热，大人。”

谢韫便轻轻颔首，屋内重归于安静。

过了片刻，谢韫从书案后起身，将紧闭的窗推开一条缝隙，透些干净新鲜的空气进来。小孩儿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移动，看见谢首辅苍白瘦弱的手腕，视线垂了下去。

谢首辅声名显赫，他自然也是知道谢首辅的。

那日他被谢首辅随手救起，安置在府中后便再也未见过他一面。谢熙元心里揣着秘密，一日比一日紧张，生怕第二日醒来就被扫地出门。

谢韫掩唇咳了两声，和善问道：“谢府可有短你吃喝？”

“未曾。”谢熙元盯着地面摇头。

“那便是赵荷等人以下欺上，故意饿着主子，”谢韫细细盯着谢熙元，淡淡道，“打断他们的腿，将他们赶出谢府如何？”

“不、不！”谢熙元下意识否定，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双眼里充满震惊，声音微微抬起来：“并非如此，他们都待我极好，是我自己不肯……”

“为何？”谢韫淡笑着问。

谢熙元低声道：“我、我想见大人。”

“你为何要见我？”谢韫从窗前离开，慢条斯理行至谢熙元面前，分明只是寻常口吻，这时却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林熙元，元哥儿？”

林熙元视线有些躲闪。他出生于商贾之家，虽只有八.九岁的年纪，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后来的遭遇都促使他快速成长起来，乍然听见自己的本名，也只是嗫嚅着嘴唇，说：“你知道了。”

谢韫薄薄的眼皮呈现柔软的弧度，温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么？”

林熙元犹豫片刻，最后摇头。

“如此，”谢韫便叹了口气，道：“我已让赵荷备下银两，明日你便出府罢。”

林熙元闻言，“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如大人所见，圣上下令诛我九族，我虽逃出生天，却已无一人可依傍，大人救下我，便是我再生父母……”

谢韫却道：“那日救下你只是顺手，我并没有有任何照顾你的责任。”

林熙元伏在地上朝谢韫磕头，滚热的眼泪落在地上，很快便被渗入地板消失。他呼吸有些颤抖：“爹爹在世时，常对我说首辅大人慈心仁厚，临死前又嘱托我来找大人或许有一线生机。大人是首辅，圣上又一向宠爱大人，这天下能救我的便只有大人。”

谢韫回到书案后，支着下颔饶有兴致问道：“若我留下你，有什么好处？”

林熙元趴在地上沉默，答不上来。

谢韫敛着眼睑等着他的回复。

锦衣卫将这事处理得十分干净，林熙元有天子之相的流言并未传出来。但如今林熙元已经逃了出来，难保以后不会再传出来，之后恐怕会累及他。

谢韫比谁都清楚朝中平静下的风云诡谲。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