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慧心情太复杂了。
她已经猜到,上一世楚秋白多半是死在洞里了。
至于为什么没人发现……
赵灵慧记得前世第二年春天,赵凌想来这座山上踏青,成泽余提了一句冬末这座山发生了山石崩塌,不安全,赵凌就没来。
很有可能山石崩塌封闭了地洞入口,楚秋白的尸体才没能再见天日。
赵灵慧想到自己掉下去前楚秋白忍受着伤痛,孤零零的坐在洞里等死的画面……有些虐。
“大夫,他怎么样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个把月,不会落下残疾的。”老大夫摸着胡子,慢悠悠的说,“且等我开副药抓来给他服用。哦,对了,病人许久未进食,待会儿给他喂些稀粥,这两日就服用稀粥或者易克化的熟食,别的不要给他吃。”
赵灵慧一一记下,吩咐下人去做。
等老大夫离开已到了深夜,虽说赵灵慧也和其他人一样敬慕楚秋白,可毕竟男女有别,为了双方清誉着想,便叫小厮留下来看护,自己回房休息。
赵灵慧脑袋挨着枕头,马上便有了睡意,只是临睡前总觉得忘了点什么,随后又想既然能被她抛到脑后,必然重要不到哪里去。
于是完全放下心,让自己睡了个昏天黑地。
赵家。
祠堂内黑压压一片,挤满了人。
坐上有好几个老者,这些都是赵家的族老们,主位上的是宗族的族长,赵老爷和他的三个兄弟也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呆着。
太阳还未落山,他们便已经在这里等着。
除了祭祖的时候,人还没这么整齐过。今日之所以全都聚集起来,是为了一件事,一个人,一个令赵氏门楣蒙羞的耻辱。
消息一早便传来,京城上流圈子里已经传遍了,他们赵家最受注目的出嫁女,因为丈夫将死,竟然跟丈夫和离了。
这等事莫说在赵家,便是整个京城都从没听说过。
和离听起来似乎更好听一些——双方和和气气彼此都同意分开,可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在男人面前表达“我思我想我欲”?
自古以来,只有女子被夫家休弃的道理,没有女子和丈夫“协商”分开的道理,只有那些不安于室、不守妇道的女子,才胆敢做出这等出格之事,才胆敢冒犯父兄夫君“说了算”的权威和权力。
赵灵慧必须得到严厉的惩治!
这是赵家宗族商量的结果。
他们认为若是放任此事,那么今后赵家的女人定然也会跟着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错误的以为自己也有脱离丈夫掌控的资格。
一旦开了先例,那么破坏规矩的出格事就会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
今日他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等赵灵慧回来,实施最严苛的家法,让她知道女人的本分是什么。同时也是杀鸡儆猴,震慑赵家的其他女人。
然后他们等啊,等啊……
太阳落山了,又黄又暗的弯月升起,惨兮兮的挂在天上。
阴冷的祠堂里,只有两只蜡烛幽幽的燃烧,祠堂内禁止交头接耳,只能保持严肃,一张张古板的、苍老的、阴沉的面孔在昏黑的屋子里就和死人的脸一样冰冷又诡异。
不知道是谁的牙齿先咔哒咔哒的碰撞,接着有人开始吸鼻子,打喷嚏的出现了,还有内急憋尿抖腿和脚尖拍打地面的声音,遵守过午不食的规矩的人腹内雷鸣阵阵……
还记得族老们说,这是关系整个赵家的大事,耽误不得。
还记得族长拍板,既然找不到人,那就等!等到她回来为止!
还记得赵老爷四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责骂逆女寡廉鲜耻,哀叹家门不幸,誓要大义灭亲,一切为宗族利益。
……
话都说出来了,大伙都听到了,谁也不好意思第一个提出“哎呀这个不孝女还不回来天都这么晚了要不然咱们明天在三堂会审吧”。
多没面子。
祠堂内的氛围已从冷肃,变成了冷僵。
……夭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