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宫禁外会合,玉茗正要问他们去哪,却被韦谔扶上了车,丢给她一身男子衣服。 “这是作何?”她不解的问。 一旁庭之解释:“我们要去的地方鱼龙混杂,你这小女孩终究是不方便,还是换上这身男装省的惹了麻烦。” 玉茗一听笑道:“好啊,原来你们早就打算好要偷溜出去,还瞒着我到现在。”话虽这样说,她仍是拉了帘子换上那身青色衣袍,又将头上发饰拆了挽成男子发髻,这才跳下车来。 韦谔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嗯,这个小童生的俊俏,可不要被那胡姬女子缠上了,哈哈哈。” 玉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三人说说笑笑往闹市去。虽说大唐律有宵禁,酒肆坊子内却是不管的,再加上那些大的坊子皆有楼有巷,就算玩个通宵也无妨,只不过因着这回带了玉茗,还是要在宵禁前赶回府中。 这会华灯初上,天色渐暗,各酒肆纷纷亮起灯笼,准备迎客,那些身姿婀娜的胡姬在门口招揽着客人,有几个还真的就抓住玉茗的袖子拉着不肯放,羞的她躲在哥哥身旁,不敢离那些女子太近。 庭之跟韦谔因已接近成年,早已见惯了这灯红酒绿,见到她这副被吓到的模样,不由取笑道:“再有两年便要嫁人,怎么还跟小女孩一样?” 玉茗不服气的说:“两位哥哥都还未娶妻,却还来取笑我?” 韦谔笑:“几年不见,怎就生的这般伶牙俐齿,还是小时候可爱。” 玉茗哼了一声,走在前面不理他俩。庭之见了,笑着对韦谔说:“我这个妹妹被父母娇惯的有些任性,唯有你能说得过她,要不是同姓不通婚,嫁给你倒是正合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韦谔听了这话,脸色不易察觉的一沉,接着笑了笑,只是那笑中带着一丝无奈。 等三人进入一间酒肆,二层早有人招呼庭之,玉茗一抬头,发现皆是不认识的男子,穿着是士族公子打扮,估摸着是哥哥的好友。她跟在韦谔后面上了楼,发现这里早已摆好宴席,几案边已坐了五六个人。 待三人一入座,庭之只介绍玉茗是堂弟,其余人也未在意,待那跳舞的胡姬上来,一席人的目光立时被吸引了去。 玉茗还是头一回来这歌舞之所,瞧着哪都新鲜,她取了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看那胡姬跳舞,不多时便被那奇异舞姿吸引。待一曲终了时,看看旁边那些少年旁边皆有了美姬陪伴,有些还亲昵的靠在一起,令她耳红心跳,忙低头取了案上的杯子喝了两口水。 只是,那水一入口,却是甜丝丝的带了果香,她品了品,觉得甚是好喝,不由又多饮了一口。喝的时候没觉出什么,待那水下了肚,一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心底烧了起来,头也变得有些晕晕的,连看人都有些模糊。 旁边庭之转头看见妹妹坐在那摇摇晃晃,觉出不对,拿起杯子一看:“这……你喝了葡萄酒?” 再看妹妹那晕乎乎的,嘴角还带着笑,他顿时头都大了:妹妹她,从来没喝过酒啊! 玉茗哪里知道自己这是醉了酒,只觉得周围飘飘渺渺的,好像仙境一样,而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一种奇妙的前所未有的感觉支配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的想笑。 这时,鼓声阵阵,四五名胡姬舞女进来,跳起了胡旋舞。席间众人打起了拍子,其中一名胡姬向玉茗走来,拉着她就要上场,庭之要拦,可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自己走了上去,跟着那群胡姬跳在一起。 玉茗本身是不会跳舞,只在自家府上的家宴上看过几次,此刻酒劲上头,凭着记忆竟然学了个八分像,又掺杂了些汉舞,可谓独树一帜。 她因身量还未长成,加上体型偏瘦,比不上胡姬那般健壮丰腴,可因醉酒身形不稳,跳起来意外的带了些婀娜娇柔,自有另一番风情,看的在场众人皆叫好不已。 这边席间的热闹吸引了旁边宾客来看,又添了更多喧闹。随着鼓声渐紧,那胡旋舞的动作更加激烈,转起圈来绕的她愈发头晕,旁边有胡姬洒下大把花瓣,如与一般落下,乐声、鼓声、喧闹声,玉茗觉得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跳完最后一个鼓点,却因酒意没收住脚,踉跄着朝席间倒去。 眼见着就要扑到那堆佳肴上面,她这才反应过来要出糗了,闭上眼等着那一摔,却意外地掉进一个怀抱中。待挣扎着晃晃悠悠扶着那人站直了,她一抬头,却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盯着那人半天,她突然傻傻一笑:“十八郎……你来啦?” 她这话一出,整个席间顿时安静了。庭之吓得忙跑过来一边拽她一边谢罪:“寿王殿下请恕罪,我这妹……堂弟喝醉了,一时失言。”也不知道玉茗这会哪那么大力气,任她哥哥怎么拖,就是抱着不肯松手。 李瑁看着胸前这个抱着自己死活不松手的小郎君颇为无语。不过是听到这边热闹过来看一眼,被人认出请入席中,没想到却遇到这种事。 刚才怀中这人一抬头看到他,眼中一亮,他觉得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这会才想起白日里撞到自己那少女,可不正是这人吗? 只不过,方才还明亮的双眼,这时已经因酒意蒙上一层雾,看起来倒更添了一丝朦胧,想到她方才称自己十八郎,他突然一笑,还没有女子敢这般称呼自己呢。 冲旁边的庭之摆摆手,他说了声无妨,轻轻拍了拍身前这人的肩膀,问道:“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我不!”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罪。 “为何?”李瑁笑笑,倒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答案来。 “因为你好看!” 片刻后,席间爆发出哄堂大笑,在场所有人都被她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原本的尴尬与紧张顿消,庭之在一边无语的想:自己能不能装作没有这个妹妹? 李瑁更是哑然失笑,这个答案,他还真是没想到呢。等等,他好像在哪听过类似的话,一时又想不起来。感觉怀里那个小脑袋慢慢往下滑,两只手臂轻轻滑下,估计是快睡着了,他伸手在她后背一扶,弯腰将她抱起,递到一旁的庭之怀中。 庭之赶忙接了妹妹,正要向李瑁告罪,却见他意味深长的一笑,看了怀里睡过去的妹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李瑁带着护卫走在街上,想起方才那有趣的少女,笑着摇了摇头。看她的年龄,不过才十一二岁,等将来及笄,想起今日之事,怕是要懊恼不迭。 那张娇嫩小脸出现在他脑海中,将来也会是一位清秀佳人吧。转而想到今日在宫中,母妃说要为他好好选一位王妃,还说要他多迎合父皇心意,将来这太子位未必不会易主。 一想起这些,他原本轻快的心情便又沉了下去。太子位与他并不重要,从未觊觎过。自开国便有玄武门之变,后又有中宗皇帝死后诸王争权夺位,而他的父皇,更是将这些兄弟儿子全部集中于十六王宅,名为照顾,实为看管,这一切,皆因那无上的权力而起。 而他大约是因为从小被宁王所教养,耳濡目染了这位将皇位让与兄弟的养父心性,并没有争太子位的想法。是以每次母妃提及此事,他都默不作声,气的她总是骂他没有遗传李氏子孙的野心勃勃。 他轻叹一口气,慢慢的踱着步子向宫禁走去,似乎那里并不是他的家,而是一座牢笼。 等庭之把妹妹运回家,宵禁的闭门鼓已开始响起,他没敢从正门进,而是悄悄从后门溜进院,把妹妹抱回厢房,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提前跟丫鬟打了招呼,父母回来查问才没露馅。 想到方才妹妹惹出的乱子,他无语地摇了摇头,怎么每次带她出去都要出事?要是他还敢再带她出门,他就……他就……唉,算了。 庭之嘱咐丫鬟好好照顾小姐便出了门。玉茗躺在床上沉沉睡着,偶尔梦呓几句,然后甜甜一笑,似乎做了什么美梦。 等第二天,她才知道自己在最重视的人面前做了什么荒唐事,气得整整一个月都没出门,连寒食节踏青都没去。闷在家的那段时间,她整日精神恹恹,时而捶胸顿足唉声叹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这一辈子的脸,怕是都要丢尽了。 可惜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避开了寒食节,她老爹的烧尾宴可是避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