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韦家为玉茗挑选夫婿时,在大明宫中却悄悄地发生一件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这一年十月,玄宗召寿王妃杨玉环进宫,并赐浴,杨玉环在宫中留数日后出宫。 这件事并不引人注目,君王召见皇子王妃,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可宫内那些明眼人却看出来,自从武惠妃死后,玄宗因无美人在侧相伴,经常暴怒,甚至责打宫人,而寿王妃进宫的这几天,宫内却难得风平浪静。他们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远离宫闱的玉茗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宫内秘闻的,她依然每日诵经为故人祈福,更多时候,则是呆在房中看书,唯有这样,才能静下心来,不被那藏在心中的思念烦扰,即便如此,每到午夜梦回,眼前仍会浮现出那人的脸,令她心中难受。 眼见着已经入了冬,快到了韦瑶儿的生辰,每到这个时候,她都要提前去太子太子府送上贺礼,并不与其他人凑在一起。这一日,她取了提前备好的贺礼出了门,乘车来到十六王宅门前。 虽说李亨已是太子,却仅仅是从忠王府搬到更大一些的太子府,并未离开这十六王宅,由此可见,玄宗对这些儿子是何等的不放心。 玉茗在门前等着侍卫前去通报,却见一车停在旁边,一名身着道服的女子被人搀扶着下了车,慢慢走进门去。她无意中看了一眼,却愣住了,这女子正是寿王妃杨玉环。 虽听说寿王妃为武惠妃祈福换了道服,可今日一见,为何她却是一脸艳妆?这般不伦不类的打扮,令玉茗心中疑惑,就算是身为王妃,这样做也难免有些不妥。 恰逢太子府来接的内侍到了,她便跟着进了门,远远的跟在杨玉环身后,眼见着她拐进一条夹道,这便更奇怪了,玉茗记得,曾听韦瑶儿说,这条夹道乃是王宅进宫的唯一之路,杨玉环这一身打扮,不回寿王府,为何要走这里,难不成是进宫? 她一路疑惑着,直到见到韦瑶儿也未能想明白,便暂且将这疑虑放置一边,将贺礼奉上,与瑶儿聊起家常来。 此时的韦瑶儿已是两个皇孙的母亲,除掉杜良娣后,自是比原先又多了些得意之色,玉茗却知道这个姐姐性子一向如此张扬,并非有意炫耀。她本就不是趋炎附势的女子,来看瑶儿也是因了姐妹多年的情谊,所以仍是如原先一般与她说着话。 韦瑶儿叹了口气:“如今也只有妹妹你能跟我说些体己话,那些女眷们来了,无一不是阿谀奉承,听得我头疼,不见又不行。” 玉茗笑道:“身为太子妃,总要应对这些朝臣家眷的,不过以姐姐八面玲珑的性子,应付起来易如反掌。” 瑶儿笑着点点她的头:“还是你这好听话是真心,那些人的话啊,我就当一阵风罢了。” 两人有说有笑,玉茗突然想起方才遇到杨玉环的事来,可她刚说起那人名字,只见韦瑶儿脸色一变,示意她噤声,将左右侍奉的人屏退了,待屋中只剩她两人,才低声说:“这话可不要乱说,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玉茗听了大吃一惊,忙捂住嘴,却又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韦瑶儿轻叹一口气,附在她耳边说:“听说,是圣人他……看上了那杨玉环……” 即便是韦瑶儿这等见多了是非的,说出这件事来,也是难以启齿,听在玉茗耳中,就好似五雷轰顶一般:“什么!这怎么可能!” 就算君臣有别,杨玉环她毕竟是圣人亲生儿子的王妃,是他的儿媳,这是无论如何都粉饰不过去的□□之事啊?!她听了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宫中怎么会出现这等丑事? 瑶儿见她震惊的瞪圆双眼,又低声说:“这件事绝不会有假,宫里都已传开了,只是迫于圣人下了令,没有传到宫外去罢了。连我们这十六王宅都心知肚明,面上却还要装作不知。” 也就是说,此事是真非假,那寿王呢?玉茗猛地想到那人,心口如刀割一般疼了起来,抖着手喝了一杯水才缓过劲儿来,震惊之余,她想起这件丑事伤的最深的,怕是那个最无辜的人吧。 “听说,十月时圣人临幸华清宫,召见了杨玉环,几日之后才放她出宫,待回大明宫后接着便下了旨意,说杨玉环一心向善,要出家为女道,替太后祈福。面上是出家,实际却是去了大明宫旁的道观长住,后来,甚至搬去了兴庆宫,那里可是圣人的寝宫,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已是不言而喻了。” “那……寿王他……”她颤抖着说出那个名字,却不忍心提到他经受的那些不堪之事。 “唉,寿王他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明知王妃被抢,他也不过是不受宠的一个王爷罢了。他的一切,甚至骨血都是圣人所赐,生杀予夺都在圣人手上,不忍下这口气,难不成还要抗上不成?当年那三位皇子的下场,还不够吗?” 韦瑶儿还想说什么,却见玉茗脸色苍白,忙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差成这样?莫不是生了病?” 玉茗呆呆的坐在那里,任她怎么摇晃,都仿佛失了神一般,她一颗心揪成一团,痛的险些背过气去,本以为那人从此可以太太平平的做一个闲散王爷,对他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却没想到,老天却不肯放过他,偏偏要让他面对这亲父夺妻的奇耻大辱,他那般温柔的性子,早就被磨成了少言寡语的沉闷,现在遇到这种事,莫不是要逼死他吗? 玉茗这般想着,眼中突然落下泪来,她突然跪倒在韦瑶儿面前,哭道:“姐姐,妹妹求你一件事,请姐姐一定要答应我。” 瑶儿被她这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了一跳,伸手就要搀她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有事直说就是,何必行此大礼?” 可玉茗死活不肯起来,伏在地上哽咽道:“姐姐请一定要答应我,不然妹妹便不起来。” “好好,你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便是。” “妹妹要去寿王府。” “什么?你……”瑶儿一听便愣住了,她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跪在地上流泪不止的玉茗,再回想方才她的失态,顿时明白了一切,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你竟然……” 她伸手将玉茗扶起来,用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待她平静下来才问道:“这是何时开始的事情,为何这么多年未曾听你说过。” 玉茗红着眼,好容易止住了泪,轻声说:“我幼时无意中遇见他,便对他一见倾心,只是那时年幼不懂事。后来才慢慢的对那人动了情。他娶妃后,我以为时间一久,自己便能断了这心思,可没想到,至今也未能忘怀。” 她拉着瑶儿的手恳求道:“我知这件事难为姐姐,可不见他一面,我心中定是难安,只求姐姐帮我这次,只要进府见他一面,哪怕远远的看一眼,只要见到他安好,我便放心了。” 瑶儿看她这幅样子,没想到这个从小活泼的妹妹竟然是如此痴情之人,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她想了想说:“让你进寿王府并不难,难的却是,你未必见得到寿王。” 见玉茗一惊,她摆摆手:“你且放心,他并没有事,只不过听说寿王整日躲在屋中不肯出来,连府上的人都见不着他,你去了,又有何用?” “那我……” “你先别难过,且回府中等着,你从未跟姐姐要过什么,既然这般求我,定是要助你见上一面。只是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我想想办法。” 玉茗一听,知道此事急不得一时,虽然忧心李瑁,却也只能点点头,谢过瑶儿。 因这意外之事搅了兴致,她坐了片刻便告辞回府,临出门时,韦瑶儿拉着她的手劝道:“妹妹且听我一句劝,那人如今失了宠,又没了惠妃在宫中撑腰,再加上这件事,必会引了圣人厌弃,就算他将来再娶王妃,你跟着他也不会有福享,还是早些断了心思,只将这人忘了吧。” 玉茗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可这会她心中乱的很,哪听得进这些劝慰话,只微微摇了摇头,慢慢走了出去。 走在宽阔的街上,此刻一抹残阳挂在天际,看起来如血一般,映着整个长安城都带了那不祥的红色,她不知怎么回的府,一进屋便倒在床上,任泪水沾湿被角。 十八郎,为何你要受如此多的苦难?为何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却什么也帮不上?她莫名想起当年那支签来,若是可以,她宁愿将自己的运气全都转给他,这样,他便不必再如此受苦。 他的苦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她的劫,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