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醒来后,丁老太太传来软轿将她送回去,并叮嘱丁明岚好生照顾她娘,全然不再提跪祠堂的事。
丁明锦心下松了口气,大致可以确定:丁明岚的危机解除了。
然而,对丁家来说,这件事还远没有过去。
上一世,这场赐婚无疾而终后,先帝在位的近十年里,丁明锦父兄的晋升之路与之前相比明显受制,但老爷子始终圣眷不衰,丁明锦便认为是自己嫁给昌王的关系,连累了父兄。
活过一世,现在再来看这件事,丁明锦又有了不同的领悟。
初代镇北王是被太.祖从马厩里捡来的弃子,在太.祖膝下长大,十几岁就跟着太.祖东征西战打天下,无数次冒死救驾,是以宁朝建立后,太.祖正式收他为义子,赐国姓,并以军功受封世袭罔替镇北王王爵,代太.祖镇守宁朝北国门。
历经数代帝王更迭,镇北王镇守的阙州,始终是挡在宁朝和北方草原之间的一道铜墙铁壁。
今上敏感多思,且信奉制衡之术。他倚重镇北王,但也更忌惮镇北王。这才在七年前以伴读太子为由,将镇北王世子召进了京城。彼时的镇北王世子江既白,似乎也才不过十岁。
然而,江既白不可能永远留在京城,此时镇北王上京,为其子求请赐婚,这对今上来说无疑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太及时了!
试想这种情形下,今上是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神,才选定了他们丁家。
丁明锦不知道上一世祖父是怎么推掉的这桩赐婚,但今上的计划就此被打乱,其后赐婚更是以不了了之收场,龙颜不怒才怪。
“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听到。”丁长轩执扇轻轻一敲妹妹的头顶,撩袍在她身侧坐下。
丁明锦回过神,见是二哥,眼里噙上喜色,“今儿下衙怎的这般早?”
丁长轩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优哉游哉啜着,“翰林院嘛,自是比其他衙门清闲些。”
今年春,丁长轩三元及第,荣登金科状元郎,入翰林院做了修撰。丁家以武传家,丁老将军从来没敢想,自家祖坟里还能冒出一缕文曲星的青烟。
“去看过大伯娘了?”丁明锦问道。
丁长轩脸上笑意微敛,颔了颔首,“虽说于性命已无大碍,但经过这场折腾,大伯娘的身体怕是要仔细调养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元气。”
心疾本无彻底根治的良药,只能靠日常细心注意。
“不过,明岚去家庙也不是全无好处。”见明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丁长轩语气放轻松,道:“黔州离家虽远,却也远离了京城这流言蜚语的是非地,日子会清净很多。而且黔州总兵与父亲是故交,明岚习武多年,又通晓兵法,去了那边,比在京中更有图谋的余地。”
丁明锦点头,半带调侃道:“我与二哥想到一处了。只是此事万不可让大伯娘知道,不然非得再犯一次心疾不可!”
丁长轩莞尔,想到刚进门时她坐着出神的模样,又问了一遍:“我刚进门时,你在想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
酝酿了片刻,丁明锦调整坐姿,试探着说道:“你觉得,我嫁给镇北王世子怎么样?”
哐当!茶杯脱手砸到了桌上。幸而里面没剩多少茶水。
丁明锦忙抽出帕子擦拭桌面。
丁长轩沉着脸将滚到桌边的茶杯拾起来,盯着妹妹看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丁明锦将沾湿的帕子放到一旁,很认真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知道的,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觉的,不怎么样。”丁长轩说完觉得还不够准确表明他的心情,立即又补充道:“非常不怎么样。你——”你不是心仪那个昌王吗?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
但丁明锦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丁长轩聪慧敏感,又极其关心在意他这个妹妹,是以丁明锦对昌王的那点心思,他是最早察觉出来的。他又是嘴严的,来向她求证时,丁明锦便也没再隐瞒。
“若是怕家里没法向陛下交代,你才兴起的这个念头,那大可不必。”丁长轩道:“你应该不知道,当年祖父随陛下亲征,曾为陛下挡过一箭。战后论功行赏,陛下赐了祖父一枚玉佩,以此为证,许诺祖父一个人情。”
竟还有这么回事。
看来上一世祖父就是用的这枚玉佩推了赐婚。
“而且,我怀疑,赐婚人选的消息泄露出来,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丁明锦闻言双眸微瞠,下意识看向门口。
“放心,我进来时卿云在廊下纳鞋底呢。”
丁明锦转回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素来稳重的人,偶尔皮一下真的要人命。
“你认为,那位是在试探咱们家对赐婚的态度?”丁明锦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