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比老练,刘迎顺自然是没的说,但若说起凶狠毒辣,他这个儿子远在老子之上,当下便道:“儿啊,这可万万使不得,总归是一条人命,若是被官府得知,你我皆无法脱掉干系!”
刘毛氏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她不屑一顾地道:“亏你还是个里吏,如今皇帝的旨意都出不了江陵城,民不举、官不究,官府哪有那闲工夫管我们这小地方的事务?”
秦汉时期,法律对于通奸罪的处罚比较严厉,又允许亲属对通奸之人以私刑处死,早在秦朝时便有规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所谓“寄豭”,指跑到别人家传种的公猪。意思是说,如果男人像公猪一样钻进别人的被窝,那么被人杀死了也是活该,杀人者不用承担法律责任。
后来,历朝历代虽然禁止动用私刑,但家族私刑作为封建社会家长权的集中体现,其与朝廷政权构成社会控制的两种核心力量。
在“公权不下乡里”的封建社会,与官府结盟的以士绅为代表的家族长阶层兼具基层自治与公权力神经末梢的双重机能,于是私刑便在不合法的大环境下合法地存在着。
刘毛氏又道:“再者,方才这奸夫也说了,说……说什么……”
刘耀祖忙提醒:“说四更有山贼劫掠杨家渡。”
刘毛氏笑着对儿子点头,又对丈夫道:“对,有山贼要来,他一个外地来的书生,夜里迷了路,遇到了山贼,嘿嘿……哪个能怀疑到我们的头上来?”
刘耀祖一听母亲的提议刚好契合自己的想法,陈唱一死,大可以说那一贯钱被这贪心的书生昧了,反正是死无对证。
如此,二比一投票通过了对陈唱执行私刑,接下来便是商量一个稳妥的毁尸灭迹的方法。
其实这个问题也好解决,杨家渡周围荒坟野冢多了去了,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便是,又或者是做成溺水的假象沉了河。
一家三口正在商量着是直接挖坑还是直接沉河处死,忽听绑在树上的水灵儿气息微弱地说道:“他……他说的是真的,确有贼人将要来袭……”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她的头脑渐渐地清醒了下来,刘家三口狠毒阴险,杀人毁尸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若是此时再不将真相说出来,怕是无法助陈唱脱困。
刘迎顺等人听到水灵儿说话,纷纷走了过来。
刘耀祖一马当先,刘迎顺和刘毛氏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今日之事固然要做个了断,陈唱这个外地的书生倒是好解决,可让水灵儿缄口不言却是要费上一番工夫的。
刘耀祖怒道:“到了此时你还回护他是不是?你们苟且之事是我们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冤枉了你们不成?”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涨红,面目狰狞,双眼中犹如充了血一般,就这么死死地瞪着水灵儿。
此时,若是水灵儿肯说一些软话,哪怕是一句而已,他都会觉得自己保住她是有意义的。
水灵儿喃喃低声道:“大郎,求求你,赶紧通知众人转移躲避……贼人来了,我们都得死!”
说完,她心情复杂地看着陈唱,两行清泪自脸颊上滚落下来,心中充满了悔恨,若不是方才误会了他,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若是刘家人一口咬定她与陈唱之间是有奸情的,她一个弱女子自是无从辩驳的,毕竟刘家人是不讲道理的。
陈唱遭刘耀祖一顿毒打,她看在眼里,反倒是比自己挨打还要伤心难过。
看刚才刘家三口在一旁低声耳语,似是在密谋什么,是不是要对陈唱下毒手?
他若是因我而死,即便我将来苟且偷生,也将时时刻刻处在煎熬之中?
事到如今,我又该如何救他性命?
这些问题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过往,几乎将她逼疯了!
水灵儿苦苦的哀求,可刘耀祖母子二人态度决绝,如何肯听。
倒是那刘迎顺双眉紧蹙似有所思。
作为里吏,他毕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近些年烽烟四起、盗寇丛生,上个月杨家渡西北三十多里的东山村便被山贼洗劫一空,当地的里吏他也认识,听说脑袋都被挂到了村口的大树上。
在心里盘算再三,刘迎顺终于提出了自己不想不教而诛的想法,仔细问问陈唱也好,若他所言非虚,无异于会救了一村老少的性命。
这倒不是说刘迎顺的思想觉悟有多么高,而是若村民皆被匪寇所杀,他这个里吏还当个什么劲?
可是,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母子二人的强烈反对。
刘耀祖的想法很简单,陈唱与他有不共戴天的“夺妻”之恨,况且还有私下昧下的那一贯钱也不能让陈唱开口。
刘毛氏的态度则完全取决于儿子的态度。
“妇人之仁!”刘迎顺难得硬气了一回,“若是真的有贼寇,咱们都得跟东山村的下场一样!”
“反了,反了,你竟敢说老娘……”刘毛氏脸上的怒容转瞬即逝,东山村的事情她也听刘迎顺说起过,“他们真的会来?”
“阿父,阿娘!”刘耀祖担心母亲改变主意,“他一个外地来的书生,怎会知晓山贼之事?多半是被咱们抓了,为了保命信口胡诌的。”
“嗯?我儿说的有理!”刘毛氏点头,“他怎么会知道?哎呀,此人莫不是那些贼寇的同伙?我们抓了他、打了他,岂不是得罪了贼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