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何典大吼一声,扑向陶璜。
陶璜冷静地坐在马背上,不慌不忙地看着何典的疯狂举动。就在何典距离陶璜还有咫尺之遥时,黎晃纵马而出,挺身一刺,人借马势的冲击之下,何典即被刺穿,高高挑起,又重重摔下,横尸当场。
修允看得真切,一下子被吓得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一般。
“你这丢人现眼的痴儿,给老子起来!”修则气不打一处来,给了修允一记重重的脑瓜崩,随后跃马挺枪,枪指陶璜,“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陶世英,你真的好算计!”
“彼此彼此。”陶璜笑道,“是你先出的手,我要是不接招,今天这帮海贼,恐怕就要冲着刺史府,来取我的项上人头了对吧?”
“哼!”修则恨恨道,“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是你,我哪点不如你了?你跑去建邺一顿无耻献媚,陛下就让你做了广州刺史,你何德何能?我既领着这岭南最繁荣最重要的南海郡的太守,又兼领广州水师都督,你一个小小的苍梧太守,居然爬到我的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陶璜厉声怒斥:“修则,你身为水师都督,却把水师搞得如此武备废弛,把船厂管得如此凋敝,最后被一群海盗弄得如此灰头土脸。这南海郡的郡兵也不堪用,你们那么多人竟和这一群乌合之众一般的贼人杀得如此难解难分,真给我大吴天兵长脸啊。你们就是大吴军界的耻辱!真要让你做了刺史,广州迟早不复为我大吴所有!”
“你休要血口喷人!”
“修则,不要再做无谓抵抗了,你已陷入绝境,快快束手就擒吧。有什么话,我派人把你解送到建邺城去,你自去与陛下分说!”
“你做梦!”修则如一头发怒的狂狮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却被陶璜阵中乱箭射下马,随后几个力士出阵,将他绑了。
修则的残部彻底失去战斗意志,随着修允跪地请降,所有人也都把武器扔到一边,匍匐在地,听候发落。
另一边,仓皇逃窜的大头龙等人也被卫濮拦住去路。“贼寇休走,降者免死!”卫濮的声音不高,却充满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一时间,除了大头龙的本寨人马,其他人都有些动摇。
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钱财和女人。虽说人为财死,有时候免不了刀头舔血,但并不是拼命而拼命。
这次他们这么多人跟着大头龙来走这一遭,一方面是迫于大头龙作为海盗王的威势;另一方面同样也是奔着大头龙的许诺,他们集结了这么多人袭击修则,有心算无心,机会很大,而且修则的人马承平日久,战斗力朽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把握还是有的,大头龙许诺,打赢之后,战利品——包括修则积累了多年的财富,都让大伙先挑,他本寨的人最后拿。
然而,如果到了要把自己搭进去的地步,那就另当别论了,除了大头龙的本寨嫡系,他们可没有为大头龙誓死效忠的念头。
“乃公是这涨海的龙王,不是你这厮能留得住的,儿郎们,给我上,杀官兵!”
“杀官兵咯!”响应他的声音却有些稀稀拉拉,除了本寨这残留的不到百人跟着他往前冲,其他海盗都踟蹰不进。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不想被俘,只有冲上去拼一把才有机会死中求活。大头龙深知自己多年来作恶多端,绝不能落在官兵手中,否则多半会被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仍然免不了砍头。
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战死好了。
然而卫濮并不会如他所愿。如果大头龙处于精力充沛的状态,面对卫濮,他还有一战之力,但他此前与修则恶斗多时,体力大损,肋下还挨了一刺,又没工夫包扎。失血过多之下,他已经有点眩晕,几乎站立不稳,更别说战斗。
刚才与修则恶斗,坚持这么久,全凭满腹仇恨,一腔血勇。眼下慌不择路,那股气已经泄了大半。而他面对的卫濮,却是以逸待劳,不慌不忙地看着大头龙挥舞着环首刀冲过来。他看出大头龙已经是强弩之末,待其近前时,只右手挥枪击其手腕,大头龙的刀便脱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卫濮就势伸出左手将大头龙提过来,挟在自己肋下。右手舞着长枪直指其他海盗,“贼酋已被吾生擒,再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格杀勿论!”部下一千军士也士气大振,齐声发喊。
海盗们的最后一点心气被彻底击破,纷纷放下武器,抱头跪地,求饶声此起彼伏。
至此,番禺港的血战落下帷幕。
琼州海峡上,碧波万顷,一支船队正往朱崖岛方向驶去。船是那夜海盗们袭击徐闻港的船,人却不再是那夜的人。
孙奉趴在船舷上,和周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就在昨晚,我们启航的前夜,陛下通过锦衣卫渠道,给我们送来了当年陆公(陆凯)他们征伐朱崖的战报、战纪和关于朱崖岛风土人情的各种记载,甚至还让陆公给我们写了一封信,信中回忆了他当初在朱崖的见闻与得失,如果仅仅是让我们吸取经验教训的话,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孙奉疑惑道,“毕竟陆公如今贵为左丞相,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专门给我们写来这么一封长信,可见陛下和朝廷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如果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仅仅是捣毁这些海贼的巢穴,夺取他们的财富和人口,那完全不至于陛下如此费心。”周豫道,“毕竟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他们的情况,十拿九稳的事。陛下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这个。”
“你是说,陛下是想要再次开边朱崖,长期经营这块土地吗?”孙奉诧异道,“但你也知道,这可绝非易事。我知道陛下的决心,他甚至还想开拓夷州的。朝堂上,我们和那些大臣据理力争,但现在我们私底下说话,老实说,虽然很热血,但这事真的很不容易啊。”
“没错,毕竟当年陆公他们也没办成。”周豫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这事很难,但并不代表完全做不成,而是要换一种思想。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海盗们能把这里经营得有声有色的?”
“你是说,以海盗为师?伯逸,你可真敢想啊,这要让你庐江周家的列祖列宗听见,不得气活过来?”
“如果真能办成,又何必拘泥于手段?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功绩和荣耀,青史之上,你我必将与张子文、班定远齐名,祖宗会以我们为傲的!”周豫望着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一脸憧憬。
就在这时,一片三角洲渐渐显形,隐约能看见几棵椰子树在风中摇曳。
“就是这里了。”周豫伸手遥指。
“准备靠岸!”孙奉喝道,“让马疤子跟岸上的人接洽!”
“当当当当当当……”三角洲的瞭望塔上警钟大作,一个赤条条的汉子厉声长啸,“来者何人?”
“我回来了!”船舷上响起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是老当家的,老当家又活了!”海盗们又惊又喜,连忙过来指引船队靠岸。
马疤子一行人沿着黎母水逆流而上,快到寨前时,正遇上前来探查情况的少主马谦——大头龙的长子。
“叔祖,你是怎么回来的?”马谦见到马疤子,很是惊愕,“父王以为您已遇害,全寨举哀,集结了整个涨海的弟兄为您复仇,杀向番禺去了,已经去了两日。”
“我知道,正因如此,徐闻的官兵增援去了,去了十之七八,我才有机会串联部下夺船而出。你且近前来,我有话讲!”
“叔祖威武!”马谦不疑有他,直接就跳到了马疤子的船上,在他眼里,这位老叔祖就是天一般的人物。自从记事起,父亲就一遍遍地讲述往事,让他要懂得感恩,要孝敬叔祖,没有叔祖就没有我父子的今日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