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琰手里的刀停顿了,目光依旧望着城东方向,脑海里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那是九年前,小陈庄几十里外的一处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地方。
不过,决堤已经发生了二十多天,水位还在不断上升,饿殍遍野,处处破败,已经看不到活人了。
但王琰还是遇到了,那是一家三口。
一个三十出头男人坐在一处瓦砾间,边上是腐臭的尸体,身旁绑着一个哭泣不止,不断摇头,可怜兮兮的六七岁小女孩。
男人手里拿着刀,双眼通红,面露凶狠,狰狞的盯着她。
“你娘已经臭的不能吃了,你是我生的,命是我给的,就当还给我了!”
说着,就要举起刀,砍向小女孩。
小女孩恐惧到了极点,大声哭喊,求饶:“爹,不要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王琰从背后袭击了这个男人,但男人太强壮了,没有昏倒,王琰只能拉着小女孩拼命逃跑。
中年人头上都是血,看到王琰以及王琰身后的背包,双眼通红,越发兴奋,举着刀,厉声嘶吼,不断的追赶。
王琰带着小女孩跑,中年人在后面追。
畅通道路很少,处处是积水,断路,几次差点被追上,短暂的对峙中,王琰与中年人有过几次交谈,对于中年人那疯狂,歇斯底里的声音,一辈子都不会忘。
直到那个雨夜,他们遇到了那队押送官银的颇显阴森的黑甲官兵。
三个人都不敢露头,藏在树林里,等那群黑甲官兵过去。
他们三人都知道,有官军在剿匪,肆意杀人,但那中年人饿急了,在黑甲官兵走了不过片刻功夫,就摸到了两人的近处。
小女孩吓的捂住嘴,躲在一瑟瑟发抖旁。
王琰咬着牙,与那中年人展开了无声的肉搏。
王琰有干粮,中年人倒是空了两天肚子,王琰只有七岁,根本不敌,几次命悬一线,但还是被王琰抓到机会,将中年人一脚踢入了他们身后的水沟。
男人满目血丝,如同饿急的野兽,拼命的要爬上来,王琰拿起石头用力砸了几下头后,慢慢就没了动静,渐渐沉入水里。
王琰以为他死了,就拉着小女孩,急匆匆的继续向前跑。
“我原本以为,你死了。”
王琰的刀继续动,看着手里的菜被快速的切成条,王琰铲到一旁的碗里,自语的道:“你也看到了,虽然你不知道我是谁,但你要是开了口,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我,我现在还不能暴露太多……”
王琰开始炒菜,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缕杀意。
继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起初见的是脏兮兮的,后来清洗一番,倒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小姑娘,双眼明亮又干净。
“也不知道,那三兄弟带她去了哪里,有没有活下来……”
王琰炒着菜,思绪都是在九年前。
当时洪水汹涌,灾民游走,瘟疫弥漫,又起民乱,天灾人祸之下,各处调集来的官军,为了抢掠钱财与军功,不顾军令,不但灭杀染疫的百姓,更是肆意剿匪。
那段时间,成州府一带,几无活路,简直是人间地狱!
王琰急着赶往成州府见染疫的父母,与四个同龄人分开。王琰将包里的干粮分了一半给四人,这也是他被困在树梢三天三夜,差点饿死的原因。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菜居然炒好了。
王琰轻轻摇头,收回思绪,开始吃饭。
刚动筷子,王琰不自禁看向院门。
“没有二丫,怎么觉得有点寂寞……”
以往,二丫总会时不时跑过来蹭饭,嘻嘻哈哈与王琰一起吃喝。
现在陈乾突然出京,让陈府莫名的有些紧张,悄悄的内紧外松,最胡闹的二丫也出不来了。
王琰有点想念小丫头了。
还没吃完,就看到陈嬷嬷站在院中,一脸不耐烦的道:“王琰,有人给你送东西。”
话音未落她就放下,转身走了。
陈嬷嬷的神色比以往更加不耐烦,很明显是陈夫人认为,陈乾被突然支走是因为王琰,是王琰给陈家招祸。
王琰走过去,将小盒子拿回来,坐在饭桌前。
“是该找个机会搬出去了。”
王琰静坐片刻,神色平静的轻声自语。
当年他在不知‘修河款失踪’之前,与赵谭说看到了官兵押送银车,这漏了嘴,就成了‘修河款失踪案’的一个目击证人,随着赵诚回京,幕后凶手加速灭口,他确实给陈家带来了危险。
王琰伸手打开盒子,入眼就是一道公文,封面写的是:户部拨银录。
这是赵诚送来的。
王琰看着多年泛黄的公文,陈年字迹,这哪是赵诚手写,分明是赵诚的‘收藏’!
这说明,赵诚虽然被流放九年,可并没有放弃,一直保存着当年的一些东西。
王琰不意外,全部拿出来,足足有几十道,有公文,有书信,匆匆看了看,要么是政事堂,要么是工部,户部等尚书,侍郎的来往公文与信件,还有一些名单、钱粮、官吏目录。
王琰没有再吃饭,慢慢的翻看。
公文通常数百字,言简意赅,大部分是关乎朝廷赈灾,封城,剿匪之类。
‘九弟亲启’。
突然间,王琰看到了一封信,落款是:愚兄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