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周给乔时延打电话,来的却是纪盛,他心里窝着团火,心想还不如蹲一晚派出所来的痛快。 纪盛倒真没让他失望,从踏入派出所开始,就没完没了的笑,派出所不让拍照,他就捏着手机偷偷摸摸。 很快,陆铭周兜里的手机开始震,他不用看也知道,微信群铁定炸了。 误会一场,手续也快,负责的警官给他道歉,先前出外警的中年警察,还是忍不住埋汰:“大半夜神经兮兮敲小姑娘房门总是你不对的。” 陆铭周不太想解释,纪盛在一旁又笑的十分欠揍,他勉强点着头应付了一下。 两人先一步从派出所离开。 江甜先前去了趟洗手间,中途又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陆铭周刚走不久,她急忙追出去。 派出所门口。 陆铭周半倚着车身,指尖捻着半截烟草,路灯晕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风一吹,光影飘摇,纪盛则坐在引擎盖上,勾着二郎腿,时不时笑两下。 江甜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离陆铭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陆铭周眼底覆着薄薄一层愠色,他慢悠悠吐出烟圈,倒也不先开口说话。 江甜抿着唇,心理建设了一番,才抬头看他,“对不起。” 陆铭周却连看她一眼都懒,眼神和她错开,很低地讥嘲了下。 纪盛听到声音,才注意到一边的江甜,差点从车盖上摔下来,只见他大呼小叫:“又是这女的啊!” 江甜撇过脑袋,侧眸看了眼一侧的男人,心下一阵思索,并不认识,可他刚才那句分明是...... 她还在琢磨,陆铭周不耐烦地用手肘顶了两下车窗,半响,他压下强烈的不悦情绪,嗓音一沉,“江甜,我跟你有仇吗?” 江甜尾睫恹恹下垂,明显底气不足,“对不起。” 陆铭周听得烦躁,两指往前一送将烟头抵上车门捻了火,棕色烟丝混着零星火光洋洋洒洒,他扬眉看她,声线冷冽,“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吉他,你就这么狼心狗肺报答我?” 江甜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头埋得更低。 陆铭周往前迈了一步,他弯腰下去,与江甜平视,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没人教你做人要知恩图报,你这样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他有意延长调子,江甜提着颗心,“就不怕哪天——” 他吊着她,话不说全。 江甜不自在地后退了步,手心又是汗湿。 纪盛额角突突跳,陆三儿开始飙成语,就是他变态的征兆啊。 话说陆家家风甚严,陆家老爷子望子成龙心切,从小就督促陆铭周多读书,陆铭周这人也争气,饱读诗书先不说,还养成了这一耍阴招就先飙成语暖场子的优秀传统美德。 陆铭周还想说什么,纪盛难得良心发现,趁他还没变态前,把人往后拉,“你大半夜敲人房门,还戴口罩,搁我也吓着。” 陆铭周被他拽着后退了步。 “一大把年纪了,气多了容易肾虚。”纪盛说得煞有其事,“到时候多少盒脑白金都补不回来喽!不划算!” 陆铭周:“.........” 他也是今天刚搬过去,收拾房间恰好瞧见角落的吉他背包,前几天江甜落他车上的,傍晚倒垃圾又凑巧看见江甜在门口搭鞋架。 白天房东也给他打过招呼,说是隔壁501新搬来一小姑娘,还在上学,他没想到这人就是江甜。 说不意外吧,假的,可有多意外吧,也没有。 所以也懒得招呼,带上门直接回屋了。 可这琴,总得还给人家,怎么也没想到江甜胆子这么小,逮着个敲门的居然就报警...... 纪盛这么一拦,陆铭周垂眸看向江甜,猝不及防两人视线撞上,江甜又心虚地别过脸,白净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他到嘴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反倒是纪盛,凑到陆铭周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不过,这人估计和你八字犯冲,你还是理人家远一点。” 陆铭周敛眉瞪他。 纪盛嬉皮笑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现在公司我一个人看着,可不比以前哦......”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扬,气焰嚣张。 陆铭周眉间涌出几分阴霾,纪盛嘴角上挑哼着歌离开。 汽车绝尘而去,陆铭周低叱了句,侧身绕过江甜,快步走开。 他骂的纪盛,却着实吓到了江甜,足足愣了好一会,江甜才回神过来。 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风刮着树叶沙沙响,酝酿了不知多久的雨倏然倾倒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江甜清醒了不少,她摸出挎包里备着的阳伞,食指往上轻轻一推,伞架撑开,她小跑到陆铭周身边,把伞往他身边挪。 这雨下的突然,陆铭周胸口窝火,非但没给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 江甜又不知从哪冒出来,高高举着伞柄,走在他右手边,陆铭周余光简单带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大步往前走。 江甜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没多久,一直举着伞柄的右手就开始酸痛得不行,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脚下没看路,踩上小水坑,四周都是溅起的小水花。 陆铭周低头瞥了眼被水渍浸湿的深色裤腿,眼角一抽,他迫不得已停下脚步,侧过身,用一种十分庄重的眼神看向江甜。 江甜舔舔腮,神色讪讪,“不好意思啊。” 陆铭周眸色沉沉,视线在江甜脸上停留几秒,刚准备说话刺她几句,又忽地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架上哗哗作响。 可他站在伞下,一丝雨都没淋到,阳伞本来就小,遮了他一个,江甜离她又有小步的距离,此刻,她差不多整个身子都站在雨幕里。 陆铭周不可思议地看她,轻哂道:“傻了吗!” 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嘴角,江甜捻起几缕碎发勾到耳后,她声音不大,语气诚恳,“上次在酒吧,还有前两天你帮我,再加上今晚的事,我很抱歉。” 她停了下,很认真地提出补偿办法,“我学校也没什么事儿,我可以帮你送快递,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要求,能帮的我都会尽量帮忙。” “......” 陆铭周眼角狠狠一抽,思考半秒,勉强忍了下来。 心想跟小丫头计较太多显得他不大方,最终只是把伞柄往江甜的方向推回去,转身走进雨幕里,路边等了一分钟,拦了辆出租车远去。 江甜原地站了会,出租车在前方拐角消失,她走去街对面的公交站牌,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今晚这事很荒唐,可也不能全怪她。 按刚才在派出所说的,人家戴着口罩是因为打扫卫生,阳台的衣物是上个租客落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掉,敲门的意图更是还她拉下的吉他...... *** 回到出租房,陆铭周冲了个澡,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倒头在沙发上。 简单的一室一厅被收拾的很干净,他东西不多,简单一个行李箱,昏暗的客厅里,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映出的光线在他眼中流动,璀璨通透,陆铭周视线幽幽划过狭小的屋子,他右脚往茶几上一搭,旋即轻叹了声。 也就一个月,时间久了,还真吃不消。 他简单合了会眼,指尖点着太阳穴纾解压力,门口响起敲门声,伴着女孩轻柔的声音,“方便出来一下吗?” 陆铭周缓缓睁开眼,没应声。 江甜又重复了遍,陆铭周怕她赖着不走,只好起身走去玄关开门,他抵着门边站定,垂眸打量江甜,她换了条白色的裙子,头发湿漉漉的,被揉成一团很随意地扎在脑后。 江甜视线和他接触,她语气仍旧带着歉疚,“我煮了宵夜,你要吃吗?” 陆铭周眸色无波,冷声拒绝:“不用!” 他刚准备关门,江甜步子往前一迈,直接把手里的桶装泡面塞到陆铭周手里,语气飞快地说:“你将就着吃吧,改天再请你吃顿好的。”说完,也不给他时间推拒,转身跑回自己家,飞速带上门。 陆铭周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泡面,面无表情地关门,折身回到客厅,随手把它搁在一边的茶几角落。 手机在响,陆铭周淡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个国外号码,他重新靠回沙发背椅,闭目养神,铃声响了十几下,终于安静了下去。 屋里一静,泡面的香味从一隅四溢开来,原先陆铭周是不饿的,可这闻久了—— ...... 江甜吹干头发,又折回厨房烧水,她刚刚就给陆铭周倒腾了宵夜,这会自己也饿了,她打开橱柜又拿了一盒泡面,刚撕开包装,忽然觉得不对劲。 “啊——” 她想起什么,忍不住惊呼了声,连忙举起包装袋看了眼,表情有些僵硬。 手上的盒子被她甩去垃圾桶,她又一溜烟似跑出房间,披头散发的敲陆铭周的房门。 陆铭周刚洗漱完准备睡觉,江甜又来串门,他开了门,语气不耐地甩下一句,“你有完没完?” 江甜今晚已经被他凶习惯了,只是紧张地问:“夜宵你吃了吗?” 陆铭周半垂着眼敷衍了两字,“没有。” 江甜心下顿时一松,抬手给自己顺气。 陆铭周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只见几步外的江甜,轻描淡写地说:“还好你没吃,那泡面是上个租客留下的,我就说我什么时候买泡面了。” 陆铭周右眼跳得更厉害,他有些烦躁地扯了两下脑后的小发揪。 江甜对他笑了一下,牵出左边一个极小的梨涡旋儿,“我刚刚看了一下,都快过期一个月了呢。” “......” 江甜眉眼弯弯,又是一句感慨:“还好你没吃呐。” “.........” 陆铭周下颚线条几乎僵硬,他猛地甩上房门,“啪”的一下,老响一声,连带着地面都跟着轻微震动了下。 江甜被漫天漂浮的尘埃呛了口,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陆铭周带上门,面色阴郁,同手同脚地快步往洗手间冲。 纪盛说的没错,何止是八字不合—— 江甜? 你怎么不改名叫江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