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里好不容易追上了林如烟他们的队伍,在不远处看到杜子晦竟走在林如烟旁边不由一愣,奇怪这两人此时竟然能相安无事的站在一起,照先前那态势,即便林如烟不动,后面其他的土匪们也绝不会看到杜子晦却毫无反应才是…… 回过头去看,却见那帮土匪都血红着眼虎视眈眈的盯着杜子晦呢,却碍于什么没有轻举妄动。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林如烟的原因,如此,林如烟在这帮土匪当中的权威便可见一斑,而并不是如传闻中那样,林如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头头,白云山真正出主意的是杜子晦…… 姚千里心中便想,白云山由林如烟带着,能在这一带猖獗这么久,而且官府多次围剿都没能成功,更难得的是白云山周围的百姓并不排斥这土匪窝,可见林如烟是当真有些本事的,虽然以往的相处中她并没发现林如烟有多深的心机,可是他身上却有种别样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去相信他,就像她自己,林如烟虽然不厚道的扣下了寅儿来胁迫她跟他成亲,可是事到如今,她自己却没有恨他,只想着寻回孩儿后能安安稳稳的走掉,从未想过林如烟是如此的十恶不赦,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让他遭到报应如何如何……这自然是跟她的个性有些关系,可林如烟也着实是让人恨不起来…… 姚千里脑中絮絮叨叨的胡乱想着已经走到了林如烟跟前,没有去管杜子晦,只冲着林如烟微微一笑,林如烟身后的小土匪立即畅亮的喊了声“嫂子”,喊得姚千里又是一愣,而后回以一笑。 估计林如烟原本是要拍那小土匪的后脑勺,欲抬手去打的时候才发现手还被绑着,一下抬起了两只手来,行动有些不便,便放下手去换了脚,在小土匪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滚犊子瞎喊!” 小土匪被踢得不明所以,看了看林如烟,又恨恨的看了看杜子晦,不服气的开口道:“老大,那明明不是你……”却被林如烟又一瞪,小声的哼了一声,委屈的缩到后头去了。 林如烟看向姚千里的时候似乎有些尴尬,挣扎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我们还没拜堂,还算不得夫妻,你就当……就当没这回事。” 不知为何,姚千里的心突然就摔了一下似的,微微抖了几抖,陆离看不起她还情有可原,而且她跟他并算不上有交情,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难道连林如烟也嫌弃她了么? 她虽然从来没想过要真的嫁给林如烟,可是乍听他突然要跟她撇清关系却又不自觉的有些难受。林如烟待她是当真不错,成亲前的那段时间天天带着她满山头的逛,说这以后也是她姚千里的山头了,这山上的哪怕一根杂毛都归她管;还喜欢将娃儿扛在肩膀上撒丫子跑,逗得娃儿咯咯咯的笑,满山都能听到那笑声;他还说要将娃儿入林家的族谱,寅儿是他的长子…… 林如烟从来不会对她说什么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所以姚千里跟他相处时也从未有过尴尬窘迫之感,反倒是觉得莫名的亲切,与无赖那种让她想要靠近却又害怕的感觉不同,林如烟之于她,倒像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个想要敞开心去结交的人。所以方才林如烟的那句话,给她的第一感觉是林如烟在让她离他远点…… 一个人如果受到了接连的打击,那之前原本没有去在意的事情可能也会变得严重起来。姚千里便又想到了陆离之前的那声嘲笑,再去看林如烟躲闪的眼神,心中不由阵阵犯涩,又想到娃儿此时还不知所踪,那涩意便不自觉的又添上了苦水,林群芳已经找不到,她竟又丢了娃儿,胸腔中的翻滚明明绞得她几乎连呼吸都不能,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哭都不能哭,这里有谁肯来管她,有谁有那闲工夫去看一个妇人廉价的泪水……她不过是想去找寻自己的丈夫,或者说是给自己也给寅儿一个交代,为何就平白引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眼神颜色,和这么多烂事? 姚千里垂着头不说话,林如烟时不时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看她不高兴也不敢再多说,两人便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往前走,他们本来就是被捕的犯人,此时气氛又不对,后面的土匪们就更不敢再有什么动静,一行人都安安静静的。 姚千里不想一直被这情绪左右,便努力在心中自己调节,道我本就是为了娃儿才妥协的,林如烟这样说我应该高兴才是,也不用再去想什么既能逃脱也不会伤害到林如烟的法子,我为什么要难受,而且林如烟只说了成亲的事不作数了,并没说其他的,又没说我怎么怎么,兴许根本是自己想多了……至于娃儿,总得自己还好好的活着,才会有人去想着找他回来,寅儿何尝不是一样,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过自己的亲爹,除了这么个没多大本事的娘,寅儿又有什么? 想通了这些,姚千里便努力收了那些混乱不已的情绪,微微呼了口气,偏过头去看到林如烟,却见他正老老实实的走在她身侧,耷拉着脑袋,他这么大的个子做出这副样子来着实好笑,而且还穿着一身新郎官衣裳,破破烂烂的,一个衣袖被扯烂了,另一个根本像是被齐齐割了下来,断裂处都整整齐齐……姚千里一窒,“你这衣袖是怎么回事,方才明明只坏了一只。”她说完这话,眼睛却直直的去看杜子晦。 杜子晦也转过脸来看她,毫不避讳的回视她的眼睛,冷冷开口:“林夫人,我们话还未说完,被你搅了。” 他将“林夫人”三个字说的很清晰,姚千里知道他说的不是林如烟的夫人,而是林群芳的夫人……可是她并不介意,心中微微一笑,便在面上也笑了出来,正要开口,却被林如烟忽然过来护到一边,“该说的都说了,你请便,恕不远……快滚犊子!” 姚千里整个人都被林如烟宽阔的身子挡住了,她跟杜子晦被彻底隔了开来,所以她不知道杜子晦此时的反应,周围只有平静的脚步声,如此半晌,杜子晦忽而开了口,道:“那我便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如烟将姚千里放开,姚千里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杜子晦一身半旧的儒衫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晃动,他本就瘦得厉害,此时隐在这夕阳里便莫名的添上了一股忧伤,他走的不快,却是坚定异常……忽而,他回过身来,半眯着眼望向林如烟这里,张口喊道:“你最近长进了不少,莫要因为起初是我让你学的日后就不愿再学了,那些对你没有害处!” 林如烟面上一僵,随即便恨恨呸了一声,“老子就高兴骂娘骂滚犊子!” 姚千里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不甘和不舍,而照方才所见,杜子晦也似乎是很痛苦的模样,现在在回头想来,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难道这件事是有什么误会?可是又想到这场打斗后那满地的尸体,如林如烟所说,死的那些土匪都是跟杜子晦出生入死过的,如今却乎可以说是死在了他的手上,纵使是有天大的理由,谁又能去宽恕他,谁又敢去宽恕,谁又有资格去替那些枉死的灵魂去宽恕? 姚千里轻轻扯了扯林如烟的烂衣袖,小心唤道:“林寨主……” 林如烟右边的眉毛跳了那么一下,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姚千里,“千里,你不是说……”林如烟突然顿住,看着姚千里的目光里又充满了愧疚。 之前姚千里这么寨主寨主的叫林如烟的时候林如烟一直不大乐意,姚千里说直接叫林如烟他又不高兴,说喊如烟他的脸都黑了……说来说去似乎叫什么都不合适,姚千里便答应他们等成了亲以后再改口,今天本来就是改口的日子,可如今…… 姚千里笑了笑,只当是没明白他那话的意思,抬首问道:“官兵会如何处置我们?” 林如烟哼哼冷笑了两声,看了陆离那处一眼,“命还是能保住的,你放心。” 姚千里点点头,又问:“那以后你们……” “白云山是铁定不能再呆了。” 其实姚千里想说,凭你的本事,若能从事些正当营生兴许还能有些成就,可又一想,林如烟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还有一大帮共过生死的兄弟,这不只是他选择怎样过活的问题,他身上有责任。而且,她这话若是说出来,好像在说原本他做土匪就不正当了一样,虽说土匪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当的,可是这话由她来说却是要多不合适有多不合适,姚千里连忙把嘴紧紧抿住,她说这话是顶顶不合适的。 又朝前走了一段,林如烟忽而叹了口气,徐徐道:“我会想法子把你弄出去的。”凝眉不知想了些什么,又道:“只是你要先在大牢里忍受些时日,不过……估计那陆将军也不会当真苦了你,多少还是会照应些的,这样的话,你只消耐心的等着就行。” “你自己都被抓了,如何能救我出去?” “这些你就别管了,等出去之后便去都城去寻你夫君去吧,兴许还有一丝生机……” 这里他用“一线生机”来说有些奇怪,可林如烟初这样的错早就出惯了,姚千里只当他是如往常一般,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急急打断了林如烟,“那别人呢,一个都救不了了?” “不是救不了,可是我救不了所有人,所以一个都不能救,否则只是救了人,却寒了心。” 姚千里怔住,原来林如烟果真不是没有脑子的,至少,他清楚的知道身边人的秉性,世上本有千难万难,殊不知只有人心才是最难…… 他两身上皆穿着喜袍,说来好笑,新郎官跟新娘子没能在婚礼上碰上面反倒相携着被押下了山。衣服虽然是凌乱破旧些,但那两人这样走在一起还是扎眼的紧,是故虽然他们下了山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可是依旧引来很多人观看,尤其在林如烟跟姚千里身上指指点点的最多,也是,什么样的犯人都瞧过,倒是头一回瞧见夫妻二人在礼堂上被双双逮走的。 早有人牵着马在山下候着,陆离跨身上马,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催马前行,走到姚千里身边的时候那马像是故意的似的,一声长鸣,前蹄高举,马蹄子差点拍到姚千里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