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闻言想起王宫里,只要自己伤了腿就要求卧床十日的太医,那时王后硬是把江策摁在床上了十天半个月。江策原本就年轻、身强体壮,伤口也合愈得快。
他扶墙起身,动了动腿,还是会疼但能走。
“你慢点。”沈嘉宛看着穿着自己衣裳的江策,他伤了腿走起来还真像一个小姑娘。
江策一出门,就碰上一群小姑娘走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嘉宛一把拉过。沈嘉宛靠在江策的胸膛上,两个人躲在门后面,直到那些小姑娘们走远。
江策呼吸一滞,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姑娘靠得这么近,鼻腔里全是清晰的芳香。
“那些是明月楼新养的姑娘们,只有八九岁,应该是要去学琴了。”沈嘉宛解释。
明月楼就是这样,新人来旧人去,等一批姑娘老了,新的姑娘就会来。
“明月楼是干嘛的?”江策问。
沈嘉宛蹙眉,打量着江策,就连五岁孩童都知道明月楼是什么地,他竟然说不知道。
江策被沈嘉宛盯得不好意思,可仍是不解,他自小在王宫里没怎么出过宫,王宫外的什么事都不怎么知道。
看江策无辜的模样,沈嘉宛觉得他应该没骗自己,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沈嘉宛想了想该怎么跟他解释,“明月楼就是女子唱曲跳舞供男子欣赏的地儿。”
“只供男子?”江策又问。
“是啊,女子应该去清风楼看小.倌唱歌跳舞。”
唱曲跳舞在王宫并不少见,还有专门供后妃嬉戏搭建的戏台。
“原是消遣之地。”江策明了。
“你想出去玩吗?”沈嘉宛问。
“想,我都没怎么逛过京城。”江策印象里好像没有在京城玩过,书里和宫人们都说京城繁华,有会喷火的戏班子、还有茶楼里的说书人、琳琅满目的小吃摊。
这些他都想看看。
“你没逛过京城?你不是京州人?”沈嘉宛奇怪,她是在城外救下的江策,还以为是出城遭了毒手。
江策思忖片刻,点点头,“恩,我家是临州的商户,商队遭了山匪埋伏。”
“原是这样,既然来了京州,那我做东,请你玩。”
沈嘉宛拉着江策从后门开溜,她在明月楼十年,平日里不走大门,毕竟从明月楼出来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便每次都悄咪咪地从后门溜出。
沈嘉宛和江策二人走在路上,格外引人瞩目,还有人在后面议论着。
江策听到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几个女人在背后骂着,“明月楼那丫头又出来勾搭男人了,越来越有狐媚样了。”
“可不是,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过床了,听说前几日还有个富家公子要讨她做小妾。”
江策自然知道这些话是好是坏了,他见过后宫里的女人为争父王的宠爱争斗,骂人都是骂的狐媚。
“她们说你不好,我去教训她们。”江策转身。
“不要去,”沈嘉宛拉住他,倒是不在意,“清者自清,管别人说什么。”
“她们为什么都说你跟男人上过床?”江策不知为何,有些在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跟男人上床。这种有损清白的话,她听了竟然不生气。
“都是胡说的,就因为我是明月楼出来的,她们觉得明月楼里的女人都不干净。”沈嘉宛说罢,看着江策。
江策被她看得一愣,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怎么了?”
“要说跟我上过床的男人是有一个。”
“嗯?”
“你啊。”
江策想起这些日子,两个人是躺在一张床上睡的,只不过江策是靠着床头,沈嘉宛是靠在墙。
江策被噎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嘉宛一眼,“那你要我对你负责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会让姑娘家名誉受损。
“阿?我只是说笑的,我们都是清白的,更何况又没有人知道。”
若是传了出去,沈嘉宛才叫真的没脸见人,毕竟在她看来江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
茶楼里,沈嘉宛随着江策的口味点了几道菜。
“这是这条街数一数二的茶楼,你不是想听书吗?”
沈嘉宛平日里靠给富贵人家的小姐做刺绣、荷包攒了些钱。
“你常来这吗?”江策剥了颗花生。
“不常来,这都是有钱人来的地,况且一个人我也不来。”沈嘉宛跟着剥了颗花生,她刚剪了指甲,剥起来有些吃力。
“你一个人?没有朋友吗?”江策拿过她手里的花生,替她把肉剥出来。
看到喂到自己嘴边的花生,沈嘉宛没多想,一口含着,柔软的唇瓣似有若无地轻触江策的指尖。
“没有,那些人不屑与我为伴,我也不屑与他们为伴。”
说书人来了,这次讲的是一个国家的衰败,讲到最后补了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沈嘉宛轻笑。
“怎么了?”江策听着还觉得有意思,王宫里可没这种说书人。
“每个商女都不知亡国恨吗,又每个百姓都知亡国恨吗,不过是拉了个低贱的人来叹国悲。国灭,怪的是站在上头的人没本事,而不是下头的人苟生,既然没本事,就不要爬那么高。”沈嘉宛不痛不痒地说着,权当是玩笑话了。
“天塌了,也是坐在上头的人先死。”江策将一盘剥好的花生仁推到沈嘉宛面前,笑道,“先吃吧,上头的人会尽力的。”
看着干干净净剥好的花生仁,沈嘉宛微诧,“你怎么还全剥好了?”
“当是还你救命之恩,你不是剥着不方便么?”江策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剥花生,平日里都是宫人剥给他吃。
“行罢,你的恩我收下了。”沈嘉宛觉得这样吃着花生的感觉还真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