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表显示八点多,海风从没关严的阳台窗户吹进来,有着淡蓝色花纹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 楚骁从浴室里出来就听到手机在响,他穿着面料舒适的灰色卫衣长裤,肩膀上搭着毛巾,他拿起手机边擦头发边走向阳台。他刚冲了个热水澡,上午落水之后虽然很快洗了澡,但还是有点着凉了。 他关好窗户,听到手机里的女生说:“今天谢谢了。你没事吧?” 是许期,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他没有存她的号码。他“嗯”了一声,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手疼么?” “什么?” 楚骁略一沉吟:“今天,我看到了。” 彼时他岸边的一栋楼上,恰好看到她跑到码头边试海水的温度,有点莫名的感动,他只记得她手上的伤口还没好,然而话一出口他就觉出了不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他一直在关注她。 如果后来那个开船的工作人员跟他提了他们也算的话。 果然,许期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已经满是疏离:“你跟踪我?” 楚骁拧眉:“我没有。” “挂了。” 楚骁看着手机,紧拧的眉毛没有松开。独断专行,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大概就是她的作风。可是——他为什么会想解释?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两个人,何必? 他松了眉头,放下手机。 —— 许期挂了电话不再想其他,吃完面刷了碗,看一下时间,许晨越他们应该也快吃完了。 刷锅子时许期又想起自己今晚发神经给楚骁打的电话,出于心里的不安,还有对他的一点好奇,她打了他的手机。 仔细想想,他不像是会做跟踪这种事的人,只是…… 从前天晚上见他开始,他就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像小孩发现了新玩具,他好像对她的事非常感兴趣,他好奇又审视的眼神,让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许期赶走自己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大约真的是她想多了。 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许连征他们回来了。 许期忙把洗好的碗筷收好,把锅子放好。没等她从厨房出来,周庆尖锐的声音从客厅传过来:“又吃泡面,垃圾食品。” 许期的身形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厨房角落里的垃圾桶,泡面袋子扔在里面,而周庆大约是闻到了煮泡面的味道。许期若无其事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对许连征道:“爸你们回来啦!” 玄关处的中年男人应了一声,抬头笑呵呵道:“让你跟我们去吃好吃的,你非不去。” 许连征今天穿了一身整洁的灰色西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已经四十多了,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三四岁。许期看过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是一个清秀的青年,现在的他微微发福,笑起来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 许期说:“我不是跟同学有约了嘛!” 许连征换了鞋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许期:“出差时看到的,觉得你应该喜欢。” 许期接过,是一个手掌大小的长方形的扁盒子,里面是一套印制精美的风景卡片,塑胶材质,对细节的表现更细致。 许期笑嘻嘻道:“谢谢爸!” 许晨越从旁边经过,径直回了房间,周庆从房间里放外套出来:“你又……” 周庆将近四十的年纪,保养得像是三十出头,一张脸算得上漂亮,化着淡淡的妆,身材还没有走形,穿着时尚,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哎呀孩子喜欢嘛。”许连征摆摆手。 许期抬头看周庆,周庆看了她一眼,许期看不太懂她的眼神,也不想懂。她的继母,许晨越的生母,她总不想往晦暗的方向想。 周庆对她不坏,但是也没有到母爱泛滥的地步,许晨越比她小一岁,她和许晨越是一起长大,比起对许晨越的严格要求,对她算得上温柔,或者说放任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初中,许期进入叛逆期的时候周庆突然对她排斥起来,以前温和的周庆不见了,她们开始经常吵架,经常冷战。许期暴躁,周庆强势,许连征脾气温和,和事佬当的含含糊糊。 周庆的脸色说不上厌恶,但也绝算不上喜欢,她看了许期手里的卡片一眼,边往厨房走边数落:“吃完从来不知道收拾,都多大了不知道吃完饭洗碗,锅也不刷。” 停顿两秒,周庆的声音变了调:“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竟然洗碗了。” 许期背对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忍住了:“不了解我,就不要随便评判我。” 周庆笑了一声:“你是我养大的,我还不了解你?” 许期不想与她争辩,握紧卡片回房。她今天玩的还算开心,不想吵架。 黑暗中,许期把自己摔到床上,床头柜上放着她喜欢的台灯,她把卡片从盒子里倒出来,一张张翻看。 有人敲门,不急不躁的。许期没动,说:“进来。” 许晨越拿着一个水果盘,里面是刚洗好的提子。他打开灯:“不嫌暗么?” 没有那晚的气急败坏,今天像是来道歉的小狗。 许晨越是不想跟许期矛盾的。 许期眼皮抬了一下:“洗了?” “没洗。” 他把果盘放到桌子上,在椅子上坐下,桌子上散乱地放着许期的课本、笔和各种东西。他随手把几张试卷收起来,把笔扣上笔帽放进笔筒:“你就不能收拾一下桌子么?” 许期伸手摘下一颗提子塞进嘴里,眼睛不离手里的卡片:“废话少说。” 许晨越拿过她桌边的单反:“没什么,你和妈以后少吵架。” 许期手上一停,转头看他:“不是我想吵,OK?” “你叛逆期真长。”许晨越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还蠢——哎呦!” 除了在她打架问题上不让步,许晨越其他时候在她面前都能算得好欺负,她抬腿踢了椅背一脚:“没大没小了?好歹我是你姐,同父异母也是你亲姐。” 许晨越摸摸鼻子,小声道:“那你也得有个做姐姐的样子。” “不喜欢滚,我还不乐意当你姐呢。”许期从不伪装。 许晨越哼哼着翻相机的照片:“这是你今天出去拍的啊?” 想起来就来气,许期又踢了椅背一脚:“你前天晚上发什么疯?” 气的她昨天一天都不想跟他讲话。 许晨越死猪不怕开水烫,装傻不回答,许期又踢了一脚。 “为什么跟刺头打架?” “你。” “什么?” 许晨越放下单反看着她:“你是真装傻还是假装傻?你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么?” 许期拧眉:“我又怎么了?” 许晨越叹一口气:“刺头说你一晚上很便宜,被男人保养了,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当时我和同学经过,觉得生气就出手了。” 难听的话不是没听过,有人说也正常,但是许晨越这种“老实”学生都知道了就不正常了,许期问:“这谁传的?” “不知道。” “那你就信了?” “没信……但你不是有前科么……” “你才有前科,你全家都有前科。” 许晨越翻个白眼:“你想想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许期挠着下巴,缓缓道:“我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 许期揉了揉鼻子:“就扇过几个女生,打过几个男生,揍过几个混混,顶撞过几个老师……别的也没什么了……” “……”许晨越满眼写着活该你被造谣。 许期想了会儿:“嗯……好像有那么两个人,初升高跟我进了同一所高中,初中关系闹得挺僵的。” “那你最近又和他们吵架了?” “我闲的么,没吵架。刺头在我们学校高三留级两年,烂人一个,”许期说,“烂人和烂人会一起玩,不是她就是他,想不出还有谁这么孜孜不倦地恶心我了。” “谁?” “你不认识。”怕他误解,许期又补充,“已经解决了,是她缠着想不开,我没有主动挑事。” 许晨越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你以后别再那样了。” 许期以为他只是随便唠叨,像往常一样应道:“你懂什么。” 许期想,如果她知道那个时候许晨越的真实想法,大概真的会把他暴打一顿然后踢出去,再不和他和解。 可是她不知道,于是□□埋下了引线,有一天,让她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