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丞自与妻子大吵过后,便日日卧在书房,再没踏进过江氏房中一步。江氏又急又怒,却毫无办法,恰逢年关将近,府中事物繁杂,只得把银牙咬碎,暂时忍了下去。 世上又哪有透风的墙,三老爷夫妇不合的传闻早就传遍了林府的各处角落,以至于这日给余老太太请安时,各房神色各异,众人看向老三夫妇时皆有些尴尬。 余老太太倒是面不改色,她强打了精神问了几个孙子的学业之后,神色就已经有些不济了,程嬷嬷赶紧拿了枕垫让老太太靠着。 “老三媳妇儿,今年过年家宴的事儿准备得如何了?”余氏一手拿着暖炉,靠在罗汉床上,懒懒地问。 “娘放心,都已经置备妥当了。”江氏连忙笑着道。她将背脊挺地直直地,脸上也挂着笑意,生怕被人寻了错处似的。 “奶奶,娘最近为了准备过年的大小事,可辛苦了!连觉都没怎么睡呢!”林少柔见母亲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又知道母亲最近过得并不舒服,赶紧趁机帮母亲在余老太太面前说些好话。 江氏这几天没怎么睡觉?可见三老爷一直睡书房的传言确实不假,在场的人皆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江氏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心里气得呕血,嘴上却只能出言训斥道:“柔儿!都是母亲该做的事,不要在你奶奶面前乱说话!” 自己非但没被母亲夸奖,还被莫名训斥了一番,林少柔一扁嘴一扭头,躲到一旁不说话了,连礼也忘了行。 王氏在一旁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只听余老太太的声音淡淡响起:“好了。这几日也难为老三媳妇了。程嬷嬷,把我那个百鸟朝凤青花莲纹白玉屏风送去给三房吧。”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是一惊。那白玉屏风色泽均匀,质地优良,是老太太一儿时挚友在老太太五十五寿辰时送来给她的寿礼,价格绝对不菲!老太太竟这么轻易地给了三房,这嫡庶之别,也太明显了些。 江氏听了也是一愣,瞬间一扫眉间的阴霾,喜不自禁,惊喜道:“谢谢娘!都是儿媳妇应该做的!” 倒是林晋丞皱了皱眉,轻声说:“娘,此等贵重东西,您便自己留着就好了。” 余老太太摆了摆手,说:“我也是半截身子在黄土里的人了,没多少时日享受这些个东西了,赏了你们到也干净了。” 老太太的态度明显,众人虽不平,却也再没敢看三房笑话了。 过了一会,几个老爷少爷告辞了先行离去,留下女人们再陪老太太说会话。 “老太太给了三弟妹好东西,把我和大姐都忘得干净咯。”只留几个女人和孩子闲话,王氏放开了些,笑着和余老太太开着玩笑。 从林榆角度看去,二房王氏今日穿着一件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褙子,梳了牡丹髻,抹了浅粉色的胭脂,脸上笑嘻嘻的,显得十分喜庆动人。 余老太太对这二媳妇也颇为无奈,佯怒道:“来人啊,把这个钻铜钱眼儿里的东西轰出去。” 王氏装作害怕的模样,说:“媳妇儿知错啦,求娘别赶媳妇儿走呀!” 众人哄笑。余老太太一点儿没生气,倒是被逗得快活。 笑够了,余老太太倒是想起一件正事,吩咐几个媳妇说:“今年十五我想把临近几个世家都请来我们府上热闹热闹,你们看看,要怎么办才好?老大媳妇,你说说。” 大房杜氏老实木讷,平日里只知道在屋里做做女工钻研绣艺,丈夫又是个日日修仙炼丹的糊涂样子,这几年来更加沉默寡言。是以此时被老太太点名到,她也呐呐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因为紧张涨得通红,竟连个下人还不如。 江氏见王氏抢了自己风头,此时赶紧接了话茬,道:“娘,既今年过年的事儿基本都由我一手操办,元宵宴饮的事,便也交给我吧,我顺手做了,也方便些。” 只听王氏笑道:“三弟妹为了家宴的事已经劳心劳累,觉也睡不好,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出事情咯!” 她这话说得认真与玩笑参半,用的是一贯笑闹的语气,还是让江氏脸倏地一白。 余老太太瞥了王氏一眼,淡淡道:“你且少顽劣些吧。有什么好想法吗?” 王氏想了想,说:“不如在前院搭个戏台,请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来助兴,如何?我舅舅恰与‘海棠苑’的班子管事相熟,我这便写封信予他,让他请了班子十五过来。” “海棠苑”是京城最有名的戏班之一,曾经还在进宫为皇后娘娘唱过一段戏,地位非同一般,不是一般人家能请得动的! 余老太太一听,自然欢喜,握了王氏的手,笑道:“我就知道你呀,不只厉害这么一张嘴!” 江氏看着老太太与王氏交握的手,只觉得气得发抖,却无可奈何。不过是仗着娘家有些根基,就日日与自己叫板!不过没关系,老太太最是精明,心里喜欢王氏又如何,谁是嫡谁是庶还分得清楚!这样想着,心里的火稍稍灭了些,却仍然一肚子不舒服,只觉得坐立不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戏班子是有了,这宴席如何摆?你们觉得如何?”余老太太又问。 近来她明显感觉到精神比前几年弱了许多,心里老是生出恐惧来,只怕自己等不到下个春节便随林老太爷去了,所以总想在还能睁眼的时候能看到林家光耀门楣、显扬内外。 按一般的规矩,宴席一般摆在院子里,主宾共饮,俗话家常。老太太想要热闹,无非就是多叫些人,把桌数摆多些…… 王氏、江氏都没接话,杜氏更是傻愣愣站在一旁。 这时,只听一少女柔美动人的声音淡淡响起:“奶奶,榆儿到有个想法。” 众人望去,林榆缓缓走到老太太身旁,屈身一福,微笑地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