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樾军中还有杂事,不宜在此久留,见大闹庙中的吕章也已离开,便也有意离去。 如钰往身后一看,煎饺已经光盘了,那盘调味的配料压根没有动多少,见小辣椒没有安利出去,坏心一起,从身后叫住了江樾。 “男君方才用的点心和粟米粥,一共五钱。” 江樾回头,听完一愣,往腰间一摸,才记起今晨经过这条大街时,记起了伯母有意让如钰负责高府新婚宴席的事情,临时起意进的店里,腰上压根就没别上钱袋,他料想此处必是可以记账的,便也还算镇定,却听如钰道“小店小本买卖,拒不赊账,男君可莫要见怪。” 眼见江樾素来端重的冷肃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缝,如钰心里暗笑,叫你出门不带钱。江樾略一思量,解下腰中长刀,置于桌案。 “此物暂否相抵?” 他表情太过严肃,如钰本也与他玩笑,这店本就是刘夫人出资才开成的,怎可能为点饭钱就让江樾难堪,于是笑着把场面圆了回来:“我与您说笑呢,不过是些散随银钱,不值宝刀一角,您快拿回去吧。” 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一罐未开封过的辣椒酱,放到桌案上,长刀旁边的位置:“此物虽不值什么,旁处也难见到,听闻小男君回归,可喜可贺,此物便作贺礼,还望男君莫弃。” 用饭付账本也是常理,就是真用刀抵了,江樾本也未觉什么,因而也未生气,只是对那陶罐甚为抵触,瞟了一眼道:“此物就不必了,仲麟必不好此味。” 因为看过原著,如钰底气十足:“您就拿回去试试,我保管小男君一定爱吃。与府中厨娘说,此物百用,做肉做鱼都可放些,控制好量也就是了。” 刘先在一楼灌了好几海碗的凉茶,缓了过来,见男君下楼,手上捧一罐子,忙迎上去,奇道:“此是何物?” “你尝过的。” 一句话,刘先就成了锯嘴的葫芦,静静随于身侧,再不出言。江樾出了店门,走了一段才发觉,说了这许多话,婚宴菜席之事此女到底也未应承下来。 在军中看过士兵操练,又与高瑾商议过行军前的准备事宜,见诸事均调停妥当,江樾便有意早早出了大营,将一应杂事暂交给高瑾处理,高瑾见他又要做甩手掌柜,当时就有些不愿意替他当这尊佛,镇在军营。 江樾揶揄他道:“不愿意?这是要新婚了,腿都软了罢。” 高瑾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咱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忘了兄弟的人,江樾说出理由:“仲麟病了,我须早些回去看他。” 高瑾知道他关心弟弟,也不推脱了,只关心道:“仲麟又病了?这身子骨不行啊,都快赶上咱们那小陛下了,必是幽州风沙太大,哪里比得上吴郡的风水养人。” 江樾目前最担忧的就是江棱的身体,高瑾所言的也正是他的心里话,也不知这几年在幽州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小时候虎头虎脑的,身体棒着呢,如今不过两月就病了两回了,医士也只说是不服水土,没有大碍。 想到此处江樾就是一咬牙,张熳那厮,那样对他还是太轻了些。 想着弟-弟,当即也不与高瑾多说了,江樾出了军帐,欲打马而出,见一兵士将一陶罐用布抱了系在马匹上。 陶罐江樾进营时随意丢给一个小兵,意为让其随意处理,不想接罐子的是个新兵蛋子,会错了意,等江樾走近,看他一眼,他立直站好喊了声“主公”,将眼睛偷偷往布包上一瞟,神情满写“此为小人分所应当的,不用您嘉奖。” 江樾不与新兵蛋子一般见识,目光落到那布包上,心里记挂着江棱,也懒得再解了,翻身上马往新落成的府邸而去。 新府就在高府临街处,三进的宅院,除了少数仆从,就住着他兄弟二人,江樾本不欲这般劳费,但章固坚持,言称主公乃江东之主,新设了郡守,本就与朝廷所任的郡守杨义有所冲突,若设郡守,而无男君行府,难免让士族中人看轻。 老头子说得总有道理,江樾也随他去了,新府月前才落成,也不知是否因为搬了住处的缘故,仲麟才病了这一场。 转眼已江樾进府,将布包随意丢给小厮,径自走向江棱的住处。 内屋,江棱本半坐在榻上,见人进来,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往身后一藏,露出了书皮一角,作势要与江樾作揖,江樾将他按住:“等你大好了,再做这些兄友弟恭的事也不迟。” “是。” “可觉好些?” “已大好了,谢兄长关心。” 江樾往江棱身后一扫,心中不喜,但也未说破,只道:“也别整日闷在屋中,多出去走动。” “是。” “你.....” “兄长近来晨出府邸,夜归于营,可是要举兵了?” 江樾本不欲让他为他事烦忧,但想是仲麟,也无甚么可隐瞒的,便道:“不错,张岱病重,北地已乱。若让江幸筹措足了军粮,占下北地,你我处被动,不如就此出击,攻其不备。” “我以为此举不妥。” “哦?尽可说来。” “江幸重兵囤积,缺粮也未到万分紧急之时,士气犹在,兄长乔兵奇袭许昌,已令其警觉,必有良将镇守,此为其一。况其西南之所,乃富中李表所占,李表其人虽胸无大志,手下亦有能人,若李表听从纳谏,出兵夹击我军,岂非腹背受敌,依棱愚间,不如长袭北上,张岱已入膏肓,张熳又伤重,北地不足为惧。” 江樾听完,笑道:“仲麟果然是长大了。”说着勉励了他两句,江棱听着,神色中的期待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屋中一片静默,兄弟二人对视着,俱找不出话来说,还是江樾道:“你好生歇着,等大好了,哥哥带你去行猎。” 江棱面上显出苦意,但很快隐了下去。 走时,江樾念着江棱今日心绪不佳,便想着与他一道用饭,便发了话,让厨下准备到了。晚间,江樾到了次间,见桌案上的菜品颜色与以往不同,都有些偏红,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是分案而食,兄弟两人所用的都是一样的,江樾犹疑着不动筷,反观江棱,却是这些日子里少有的欢快神情。江棱夹起一片红油附着的肉片,道:“厨娘说您带的那罐子是西域来的稀罕物件,先已送过一些于我屋中,滋味稀奇,很是不同寻常,哥哥快尝尝。” 江樾对着一桌子的红色,陷入了沉默。 饭点过后,食肆内空闲下来,如钰劝陈福别再留在店内帮忙了,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早些去庙里奉香,免得人多,挤挤挨挨地再受了伤。 陈福诶了一声,还是帮忙把堂内清扫过才离去。如钰和丁香一道将碗筷搬到后厨,缸中提水,一手一只老丝瓜瓤做成的刷碗巾,与杯盆碗盏内的油腻污渍做着斗争。 日常洗碗洗到怀疑人生的如钰:“无论搓上几遍,碗还是这么油,我不行了,丁香你明日就去贴个告示,再招个伙计。” 丁香一翻一个白眼:“本就没赚几个钱,再请人,何时能还上将夫人给的那一千钱?” 被小伙计堵死出路的如钰恨恨地放了许多草木灰进去,干活总是累的,额头不一会便出了一层薄汗,如钰也不太讲究,还沾着草木灰水的手就往额头一擦,留下一片印记,丁香“啧”了一声还不及嫌弃,忽地惊道:“这这这,您额头这是怎么了?” 如钰木木地还没反应过来,洗完了手中的几只,才慢悠悠地起身,晃到水缸前,往下一探头,顿时也惊住了,丁香也探过来看:“额头处怎么这么白啊,不像别处蜡黄蜡黄的。” 如钰心下慌乱,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胡乱应付了两句,将清扫收拾的一应杂事交托给了丁香,随便找了个借口上了二楼,挑帘进屋,便把门紧紧拉上。 丁香觉得有些奇怪,做完了活计见人还不出来,上楼去问,如钰只推说是月事快来了,有些不太舒服,并写了一方方子,要她去药铺抓药,丁香本不识字,打开方子也不认得,见她似是有些急切的样子,不敢耽搁,去了城中最大的一间药铺。 抓药的学徒一看方子便皱起了眉头,拿过方子给坐堂的大夫,大夫看了眼方子,再将丁香打量一番,吩咐学徒速去配药。 丁香也是个心大的,未觉出什么,只随便问了句这方子上写的什么,学徒正要开口,大夫抢道:“不过是味寻常的平安方,定人心神而已。” 丁香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学徒递上药包,略送几步引客人出门,回头便问大夫:“您看这?” 大夫捋着短须道:“你看那少女,打扮普通,头上戴的饰物可不普通,少说也是富户门里的仆婢,高门大户宅院的事,多不寻常,你只管抓药,旁的就不必多问了。” 学徒回忆着方中的地黄槐花等物,摸着后脑勺仍是一头的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