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传说中那位元帅的遗孀,白见俞。
钟洵之本想答话,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罕见地词穷了,面对一种难以用辞藻摹状的美,对白显得如此寡淡乏味。
节哀太客套,沉默太冷漠,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回复。
这时白见俞已经敛去神情。沉甸甸的悲痛恍若惊鸿照影、一闪即逝,随后便复又隐没在清冷内敛的外表下。
那一缕温情,或许只留给了元帅本人,可现在他死了。
白见俞静静道:“请自便。”退到一旁,让出了碑前的位置。
军人礼仪从简,敬礼或鞠躬皆可。钟洵之错过了说话的时机,低头上前,简单行礼后便退到一边。
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他选择了靠近白见俞的一侧。
同学两人一排次第上前,又陆续重新列队,钟洵之仍在队首,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想到摆渡车上的质疑,现在人没有节外生枝,钟洵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于是分出一些心思,悄悄抬眸,看向右侧。
从这里能看到白见俞的侧影,他身形修长,视线微垂,鸦羽似的睫毛压住眸光,仿佛一件苍白而静止的瓷器,精致的易碎品。
无论从容貌、气质,可能他即便遇上顶流的明星也不遑多让。
但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呢,元帅的遗孀,单这个身份就能盖下他自身所有的闪光点,世人对钟皑有多憧憬,便对白见俞多挑剔——或者说,嫉恨。
他的发声是追名逐利,沉默是漠不关心,看不惯他的人自然能挑出千般错处。
本就多说多错,可在这舆论腥风血雨的当口,他连沉默的权利都没有。
就连钟洵之都能看出他前路艰难——不单是蜂拥而至的网友,钟家的旁支也不是省油的灯。
钟家本家世代泊驻星系要塞,在军队影响深远,但这一代的嫡系只有钟皑一个继承人,无后。届时还不知有多少表出八百里的亲戚一拥而上,又是一笔抹不开的烂账。
钟洵之心道:不要再来人逼逼赖赖了,至少在墓园里,他还能躲个清静。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白见俞的态度,已经从最开始的幸灾乐祸看热闹,悄然转变成站在白见俞的立场着想。
*
钟洵之沉思之际,左侧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白见俞,你自称元帅的未亡人,可为什么直到元帅过世,你才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不觉得自己吃相难看吗!"
钟洵之骇然一惊,只见一个人敬完礼,扭头径直向白见俞发难!
钟洵之一眼认出他正是在摆渡车上发言冒失的Alpha,却没想到这人这么拎不清,在元帅墓前冲动!
他大步上前,同时信息素蓄势待发,预备着一走近就把这人按住。
但他的动作在看见白见俞时停住了。
钟洵之没有想到,白见俞不仅没有对这番言论置之不理,反而微微翻腕,隔空制止住了自己的救场。
只差几步钟洵之的信息素就能在不影响Omega的情况下制住这个Alpha,他惊疑不定地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停在原地。
白见俞收回手势,微微叹了一口气。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Alpha无故为难一名悲伤中的Omega实在失礼之至。就这几秒的时间里,Alpha已经隐隐有了后悔的念头,却又不肯自下面子,于是仍然梗着脖子,瞪视着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见俞淡淡开口,"无非是觉得我……沽名钓誉,甚至欺上瞒下,利欲熏心。可你说,除了这样,我又能怎么做呢?"
他没有被冒犯的气急败坏,嗓音依旧沙哑而不疾不徐,带着一股娓娓道来意味。Alpha被他引导,不由得顺着他的思路,硬梆梆道:“管你怎样……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白见俞略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他微微垂眸,笑意隐着一缕讽刺,"真巧,我也不知道。"
众人本以为他有连篇累牍的大道理,不想话锋陡然一转,一时都有些怔愣。
白见俞说:"小皑……元帅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说,哪一天,如果他……那时候我不想听,也不肯听。可他坚持这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总让我做好准备。……我只是敷衍他。"
他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咽下了话语里的哽咽。
只低低道:"我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
众人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