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祖母态度强硬,一时不好让香桃直接搬出去,夏渊蹙眉看着院子里各色大小的笼箱,转身去了书房。
眼不见为净。
六年没来,也不知道书房变成了什么样子,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窗明几净,向阳的长几上一排绿植,翠色/欲滴,书架摆放的整整齐齐,每个格挡挂着一个香囊,里面装着驱虫的草药。
夏渊问门口的小厮,“是谁负责书房的洒扫?赏。”
小厮恭谨道:“回将军,是香桃小娘日日来打理书阁。”
夏渊怔愣,倒是没有想到。
“那还赏不赏了?”崔副官看着夏渊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
夏渊想到被她填满的院子,冷哼一声,“她什么都有,赏什么赏。”
崔副官脸上吃了挂落,赶紧噤了声。
夏渊手里的书刚翻了几页,冯管家和林姨娘来见他,请他过目账册。
镇国公府外表看着风光,其实也有难言之隐,这偌大的府宅里几十口人的开销全都从夏渊的俸银里出。
府里都是女眷,大多没有殷封,只夏老夫人有个三品诰命在身,但祖母的银子,夏渊自是不让动的。
宁远夫人作为出嫁的公主,财力俸禄都不是常人所能及的,但自老国公起就多次强调,公主的财产都全归她自个,国公府一分一毫都不能动。
这样扒拉下来,就只剩夏渊的俸银了,夏渊作为镇国大将军和镇国公,领着两份俸禄,按说数额之多也是顶尖的了,但也只堪堪维持偌大的镇国公府。
夏渊不想亏着家里的女眷,他在军中也用不着银子,是以每月他的俸银都是直接划到国公府帐上,数量多少,怎么用全由冯管家和林姨娘调度。
他们每月都会给夏渊寄对账单,现在夏渊回来了,为表诚意,就亲自奉上。
在边关时,军务冗杂,收到的账单,夏渊都交给崔副官处理,现下正好无事,他接过林姨娘递过来的日常用度账册,慢慢翻阅着。
突然,他眼睛定在一处,眉头微微蹙起,越往下翻,他面色越沉,翻到最后一页,他把账单往案上一撂,质问:“香桃怎么在账上支了那么多笔银子?”
府里女眷月银不少,吃穿用度另外发放,每年宫里赏下的金器玉石、帛锦绸缎,夏渊一个不留,全都让分了,在府里省着的话,根本没有用银子的地方,就算想额外穿金戴银,也是足足有余。
何来另外支银子之说。
林姨娘回道:“香桃小娘一心为怀瑾挂心,你远在边关,她还默默为你打点,我实在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
夏渊看看案上的绿植和书架上的草药包,再想想满院的笼箱,冷哼一声,“怕不是打着我的由头,中饱私囊吧。”
林姨娘垂下眼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这...不会吧。”
*
从寿安堂出来,香桃原路返回茗汀居,她不想回屋,在河畔的石子小道慢慢踱着步子。
这条石子小道直通夏渊的寝院,两旁草木葳蕤,花蕊吐芳,脚下的鹅卵光洁如新,不染尘埃,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养护的。
这是香桃的杰作,一花一木都是她亲自栽种。
夏渊远在边关的时候,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茗汀居,帮他打理房舍,照拂园子,亲力亲为,费尽心思。
纵然知道他归期遥遥,但一想到他回来时,可以满眼鲜翠,脚下生香,她就甘之如饴。
她这厢不计得失的出傻力气,可没少被其他几个妾室嘲讽,有说她“瞎费力气”,有说她“用力过猛”,更有甚者私底下嘲她“脑子进水”。
秋风徐来,一片花瓣落到她的绣鞋上,香桃暗自苦笑,只想对嘲讽过她的小妾们说一句:你们说的都对。
她抬脚往前走,任那片粉红零落在地。
走在这条路上,她心口泛着淡淡的酸涩,遂一转身,踏入浔水边上的一座水榭,在石凳上坐下。
天儿已经凉下来,水面的风裹着寒意打在身上,彩月止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娘,这里凉,咱们回屋吧。”
香桃轻轻摇摇头,“再坐会。”
曾几何时,她常独自坐在这里幻想,有一天能搬进这茗汀居,与夏渊同住同食,他们相亲相爱,举案齐眉,再生养几个孩子......
如今她却觉着这里像座囚笼,她只想逃离,上一世她拼尽全力的尝过了苦果,这一世不会了。
只是,造化弄人,现在她想搬走,还需另想法子。
香桃正想的入神,耳边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彩月悄悄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外看。
她抬起头,看见袁湘和柳霜霜结伴而来,这两个人仿佛是专门为她而来,直奔水榭。
“香桃妹妹这般,俨然已经是茗汀居的女主人了。”柳霜霜果然开口就没好话。
“姐姐说笑了,谁家女主人坐这受冷风冷语呢。”说完拉了拉身上的云缎披风。
她这话又像是在说天气,又像是在说人,柳霜霜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她何时在香桃这里吃瘪,她杏目圆睁,横了袁小娘一眼,挑颌示意她说话。
袁小娘忙点点头,坐在香桃对面的石凳上,她俯下身子,以便离香桃近了些,“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将军说,从下个月起,你的月银只有五两银子。”
香桃神色一顿,抬眼看她,袁小娘特别诚恳的点了点头,嘴角已经止不住开始上扬。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夏渊虽从来不亏待国公府里的家眷,每人领的月银有百两之多,偏就对自己的几房小妾紧着,每月只有二十两,只比下人好一点。
虽然二十两已经可以过得非常体面,但人就怕比较,一比较就有了计较,整个国公府都仰仗夏渊运转,她们虽不是正妻,可也算是小主子,怎么拿的比那远房表亲还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