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均母子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饭,叶绿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叶均诧异看向她,道,“叶绿吃饱了吗?怎么今天吃这么少?” 叶奶奶心疼粮食,忙道,“女孩子家家的,吃得太多可不好,这要长胖了,以后可不好找人家的。” 叶均有些着急,忙道,“奶奶,你别这样说啊,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叶绿,哥哥给你舀饭,你必须再吃一碗。” 叶绿抬头看了一旁的叶奶奶和柳兰一眼,垂下头,低声道,“哥哥,我吃饱了的,我都不饿。” 见叶均明显不相信,叶绿忙道,“我怕晚上吃太多睡不着。哥哥,你别担心,我要真的饿了,我会多吃一些的。” 见她满脸认真,叶均将信将疑点了点头,道,“可不能饿着自己。” 一旁的柳兰便道,“均儿,你快吃你的饭吧,可不能把叶绿给吃得撑着了,叶绿你说是不是?” “是呢。” 叶均便埋头吃起饭来。 饭后,叶绿收拾碗筷去洗漱,叶均则一个人朝着村口的大榕树走去。 村口大榕树下,村子里的人干完活儿以后,都会来到这里闲聊玩耍。 叶均走过来的时候,村子里不少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躲闪,毕竟在这些人眼里,叶均是一个连亲生父亲都可以出卖的人,在这个封建的山村,这样的人是不被认可的。 叶均朝着村子里的一个大叔走过去,道,“刘大叔,家里活儿都做完了吗?” 刘大叔用鼻孔哼了一声,便不再理睬他。 接下来,他对着好几个村子里的老者打招呼,但是都没有人理睬他。 叶均摸了摸鼻子,朝着大榕树侧面的角落走去。 等他坐好,村子里的人看了他一眼,也并不在乎,依然在自顾自说着附近的八卦新闻。 “哎呀呀,听说曾家要修房子呢,啧啧,要修砖瓦房,而且一下就修五间房!这曾家可真是有钱啊,曾家的儿子可真是能干啊,听说在城里做大老板呢。” “曾家要修房子了?他们家把地基选在哪里呢?” “地基还能选哪里?当然是选他们家老宅子了,说是祖坟好,风水好。” “如果选老宅子做地基,那他们家的砖怎么运送?” 一听运砖,不少人都直起了耳朵。 毕竟,如果曾家要运砖,就那乡间小道,那必须得靠人力搬运啊。 村子里的人赚点钱不容易,一年里除了地里的粮食,再没有别的收入。 如果能帮人干活赚一点钱,也是不错的外快来源了。 “听说要找人背砖呢,按照一毛钱一块砖算。” 一听说要找人背砖头,不少人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而一听价钱只有一毛钱一块砖的价钱,不少人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了。 “怎么只有一毛?刘家可都是两毛钱啊。”,刘家是附近的富户,之前修房也是两毛的价钱。 “就是,曾家那么有钱,咋就这样呢?这不是盘剥乡邻吗?” …… 可惜话虽如此说,但是钱是是人家的,人家愿意出多少钱找人干活是人家的事情,这些人根本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一块红砖有六斤,村子里的砖瓦厂距离曾家的屋子,那可是要翻过一座山的,而一块砖才给一毛钱,这一趟下来,运送十块砖头,也才赚个一块钱而已。 可是次数多了,一天赚个十来块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听到这里,叶均便也来了劲了,他正想找点活儿做,也好赚点钱的,叶绿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呢。 当即,他开始打探曾家搬砖的具体时间。 “大伯,你知道是哪一天开始搬砖的吗?” 叶大伯看了他瘦小的身板一眼,道,“你也要去搬砖啊?” 叶均点头,“恩。” “明天就可以去搬砖,直接去砖瓦厂做个登记就行。” “好,谢谢大伯。” 叶大伯看着他欣喜的面容不由摇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村人,趁人没有注意,他拉住叶均道,“叶均啊,你这把你爸给送进了监狱,你就不怕吗?以后,再没有你爸给你遮风挡雨,家里也少了一个劳动力,而且,从这以后,你这孩子可是背上了一副反骨的名头了啊,你……你这以后的日子咋过?你可有个章程?” 叶均被这样一问,不由沉默了一下,最近村人对他的态度他是知道的。 村人都觉得他身带反骨,一个连自己亲爹都害的人能不让人忌惮吗? 这个时候的人依然将就以孝为大,虽然叶红旗对叶奶奶不怎样,但是起码叶红旗没有亲手做出把父母弄死或者把父母送入监狱这种事情。 而叶均就不同了。 这小子小小年龄,一个人悄无声息,就把亲爹送入监狱,这样的人天生带反骨,不值得结交。 叶均也算变向被村人孤立。 叶大伯到底是本家大伯,对于叶均,他自是多了几分关心的,不管咋说,这小子总是老叶家的种,总是一个祖宗下来的子嗣,他作为大家长,总要过问几句。 叶均感激的看向叶大伯,道,“大伯,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他在家里的时候,除了把家里的钱拿来供他喝酒,家里的活儿也是一点儿都没有做过,即使没有他,我们家里也能把日子过得更好的。” 叶大伯沉默了一下,道,“以后有什么帮忙的,来找大伯吧。” “那先多谢大伯了。” 叶大伯自家也一大家子,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是很重情义的人了。 叶均回到家里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对着黑白电视机看电视的柳兰,竟没有看见叶绿。 “妈妈,叶绿呢?” “刚才还在屋子里呢,这会是跑到哪里玩去了吧?” 叶均在屋子周围找了一圈,最终,他来到以前他和叶绿居住的屋子外。 这一晚无月无星光,屋子里黑漆漆的,屋子周围除了蛐蛐的叫声,整个屋子安静得好像一丝儿人气都没有。 “叶绿,叶绿,你在屋子里吗?” 正在黑暗里发呆的叶绿听见这个声音,身子不由一僵。 眼角的眼泪还没有擦干,而她的悲伤,必须在人前收起。 毕竟任何一个人家都不喜欢家里有一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养女。 可是……如果不上学,她的人生大概就这样了吧? 这样低声下气的看着人脸色活着,这样悲哀的,没有尊严骨气没有希望的活着! 一个人的人生看不见希望和尽头,这才是最可怕的。 叶绿才八岁,她对自己的未来,已然产生了麻木厌倦之感。 叶绿又想起了她被叶均支走以后,偷听到叶均和柳兰说的话。 她不怨恨柳兰,柳兰毕竟当初捡到她,也抚养她长大到了如今。 可是在村子里,女孩如果不念书,一辈子便只能碌碌无为的割草喂猪嫁人,再成为男人的出气筒。 想起村子里的女人过的日子,她打了一个冷颤,脸色不由越发惨白。 不,不,那绝对不是她叶绿想要过的日子。 可是如果不上学,她又怎么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想起今日在饭桌上自己多吃一口饭菜就被柳兰和叶奶奶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叶绿不免悲从心来。 可是,她不但得看尽人脸色,不但不能多吃一口一口饭,她还必须装作吃饱的样子,只因她不能让家里的两个女主人对她生厌罢了。 她,只是一个捡来的养女而已。 谁叫他无父无母? “叶绿?睡着了吗?” 叶绿在黑暗里顿了顿,眼如泉涌,好像再也无法停止。 她沙哑嗓子“唔”了一声,叶均听了她的声音放心了,以为她真的睡觉了,便也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等叶绿红肿着眼睛起床,发现叶均已经没有在家里了。 柳兰见她睡到现在才起床,脸色有些不好看,柳兰道,“家里的鸡鸭猪牛都还等着割草喂呢。” 叶绿垂下头,“妈妈,我知道了。” 顿了一下,道,“哥哥呢?” “你以为你哥哥像你?他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去了,你吃完饭也赶紧割草去。” “哦。” 叶绿温顺应答一声,看了看灶台,发现家里给她留下的,只有淅沥沥几颗米的稀饭而已,连下饭菜都没有了。 叶绿默默接过碗几口把清汤的稀饭喝下去,转头背了箩筐去割草。 在割草的时候,叶了正好遇到村子里刘香香背着背篓急匆匆沿着马路走着,这刘香香年龄和叶绿差不多大,从小最喜欢黏在叶均身边,也因此,刘香香很是看不惯叶绿。 每次趁叶均不在,她总是拿话挤兑叶绿。 此时见了叶绿,刘香香冷哼一声,讥讽的道,“哎哟,大小姐舍得起床了?真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你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而已,你竟起得比均子哥还要晚?叶绿,你还要脸吗?” 叶绿懒得和她吵,只道,“刘香香,你知道我哥哥去哪里了吗?” 刘香香冷笑道,“均子哥去哪里了关你什么事?你不过叶家捡来的丫鬟而已,快去干你活儿吧,我警告你,你可别缠着均子哥,不然你就是狐狸精!” 乡下孩子听多了乡下婆娘吵架,什么都懂得,即使刘香香是一个八岁的女孩,但是此时也隐隐知道怎么宣布自己的主权。 叶绿被刘香香一句“狐狸精”堵得说不出话来,张了张嘴唇,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去割草去了。 而等她背会一箩筐草回来,结果一转头,刘香香的哥哥刘大看见她以后,眼睛一亮,道,“叶绿,你要去背砖吗?一毛钱一块砖呢,你哥哥都去赚钱去了,你要去和我一起去啊!” 叶绿愣了一下,心里不由一喜,道,“背砖可以赚钱吗?” “当然可以啊。” “我哥哥也去背砖去了?” “是呢,大家都去背砖赚钱去了。绿儿,快,跟我走吧。” 叶绿连刘大换了称呼都没有注意,只点头道,“好,那我也去背砖去。” 钱啊,没有谁知道叶绿多么想赚钱。 有了钱,她就能去读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