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奶奶见她答应了，原本叶绿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的手，缓缓就垂了下去，好像所有的生机都用尽，手掌垂在枯黄的床单上的时候，越发显得枯萎残败。　　外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屋子里的老少不约而同挤出一丝笑容来。　　叶均走进来，道，“叶绿，奶奶咋样了？”　　叶奶奶挤出笑容，干巴巴的道，“均儿回来了？”　　“奶奶，我回来了。奶奶，你今天咋样了？”　　叶奶奶道，“好，奶奶好着呢。”　　她说着话，嗓子似有痒意，但是又不想在叶均跟前咳嗽，嘴角便压抑憋着，脸色都憋得通红起来。　　叶绿忙把一旁的水杯递过去。　　叶奶奶急切喝下两口水，在看向叶均的时候，越发露出慈爱的神色来，“均儿啊，快过年了，你也别每天都太累，等过年好好休息。”　　“奶奶，我知道，奶奶你放心，我都知道的，奶奶，你赶紧养好身体，等过年，我们一起去看大戏。”　　叶奶奶喜欢看大戏，在快过年的乡下，有耍戏法的剧组到附近的村子表演，在往年，叶奶奶是每年都会去看大戏的。　　叶奶奶听了这话，看向叶均的时候，目光越发慈爱了，道，“好孩子，你放心，奶奶都明白。”　　“奶奶，那我明天让村子里的人帮忙把猪抬去收购站卖了，等卖了猪，我们家就有钱了，我到时候带奶奶去县城看看去。”　　叶奶奶忙丫头，“奶奶身体没事的，别去县城啊，咳咳……那些钱，均儿啊，你留着……留着明年你留着买肥料，你留着上高中做生活费……咳咳咳……留着！”　　叶奶奶一急，就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均见她咳嗽起来一副肺部都遥咳嗽出来的模样，心里比自己生病还难受。　　“奶奶，奶奶……”　　叶均在眼眶打转，叶奶奶道，“我……没……事！”　　“我们明天早点卖猪，卖掉以后就去医院。”　　叶奶奶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默然片刻，看向一旁的叶绿道，“叶绿，你不是有话要对你哥哥说吗？”　　叶绿垂下头，道，“哥哥，我决定不上学了。”　　叶均一脸诧异，道，“我不同意，你必须上学！”　　转头，他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叶奶奶，想要说一句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叶奶奶人老成精，自然看出他这眼神的意思。　　她心里发苦，孙儿对这个捡回来的丫头太好，她担心有一天自己的孙儿会因此受到伤害。　　毕竟，如果自己也去了的话，自己孙儿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孙儿这样重情义，而那丫头未免太过漂亮了一点，她真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孙儿会因这个丫头而受伤。　　她自是恨不得自己一直活着，等活到孙儿长大，成家立业！　　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她快死了，她知道！　　在死掉以前，她要把一切都安排好。　　至于叶绿？她只能委屈那孩子了。　　此时，她听见自己凉薄的声音，道，“均儿啊，家里的人得留人照顾我，家里的庄稼也得有人照看，如果庄稼照看不好，明年家里就没有粮食吃，总不能大伙一起饿着。”　　叶均沉默了一下，道，“奶奶，我正要给你说这件事，我不想上学了，以后就让叶绿上学吧，我照看家里的田地，也照看奶奶。”　　叶绿惊讶抬头看向叶均，叶均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柔柔的，好像在无言的说着什么。　　叶绿心口好像忽然被什么击中，有一种难言的感动和哀伤。　　可是，做人不能太自私的，她的确是叶家捡来的孩子，这世上谁也不欠谁什么，连她亲身父母也把她说丢就丢，而叶家一个外人能养大她，对她真是仁至义尽了。　　做人不能太没有良心。　　叶绿平静的道，“哥哥，我真的不想念书了，反□□书出来也是为了将来多赚钱，我不如现在就开始赚钱，这样还节约好几年时间。”　　叶均急了，“你年龄这样小，赚什么钱？怎么赚钱？叶绿，你还小，应该念书。”　　叶绿只是摇头，“哥哥，我不念书了，我只想去赚钱。”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叶绿，你别说糊涂话了，等开学你继续上学去。”　　一旁叶奶奶再也忍不住，不由冷哼道，“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要气死奶奶你才甘心吗？你这个不孝子啊，你如果不继续上学，奶奶也不活了，奶奶现在就去死好了。”　　说着话，叶奶奶就朝着一旁的墙壁撞过去。　　叶均吓了一大跳，忙扑过去拦叶奶奶。　　叶绿反应快，和叶均一左一右拉住了叶奶奶。　　叶绿道，“奶奶，你别这样，我说了不上学，就绝对不会上学的。哥哥，你别让奶奶伤心了，你让奶奶好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哥哥，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在叶奶奶寻死和叶绿的坚持之下，最终，叶绿缀学，叶均继续上学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第二天一早，叶均早早的便起了床了。　　叶均照了村子里几个年轻体壮的青年一起合力把家里的猪一套，便几人一起拿了一个推车朝着收购站送去。　　等几人气喘吁吁把猪卖掉，叶均咬了咬牙，去一旁的市场割了三斤肥瘦相间的肉提着，回家请几个帮忙的青年吃饭。　　几个青年听了他的话，忙摇头，道有事，急匆匆走了。　　叶均看见很快就跑得没影的几个人，心里生出一股暖流，知道几人这是看着自己家里过得不容易，这才不在自家吃饭，更是工钱也不要。　　叶均想到自家的情况，迟疑了一下，也没有推迟，只把恩情记在心上就行了。　　他想，有朝一日，他会回报那些曾经对他伸出过援助之手的人的。　　等他把肉喜滋滋的提回家，叶绿果然露出一点笑容来，叶绿把肉煮熟以后，抓了家里的算辣椒酸笋等一起炒了一大盘肉，因舍不得吃，她只炒了一小盘，剩下的一大块打算每一顿做菜都放一点点进去。　　这一天的晚上，叶奶奶即使胃口不好，也吃了小半碗饭，这让叶均特别高兴。　　　　因卖猪有好几百元钱，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绿就跟着叶均一起带着叶奶奶坐了去县城的早车。　　叶奶奶死活不愿意上车的，但是耐不住叶均的坚持，最终叶均连抱带背，还是把叶奶奶带上了车。　　　　伴随破旧的客车在乡村公路行驶，等道边的白杨一株株往后倒去，在行驶三个多小时以后，渐渐的，城区出现在叶绿的视线里。　　周围的道路越来越宽敞，街道很干净，车子穿过沥青路，车马如龙，街道两边，长方形的高楼大厦林立。　　叶绿透过车窗看着街道两边的摩登女郎昂首阔步，自信满满走在大街上，眼里闪过艳羡。　　这里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是大街上走着的女孩都自信又时尚，和村子里那些一辈子为男人做奉献的畏畏缩缩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看着那些年轻貌美的女郎，叶绿心里酸涩涌起。　　如果她不能继续念书，那么她终其一生，再没有这样自信自尊自立的时候。　　她只能像村子里那些早早驼背，面容苍白憔悴，脸好像永远洗不干净的妇女，看向人的时候，永远带着讨好的笑容和畏畏缩缩的神色。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挖开一个深坑，疼的无法呼吸，但是生活在继续，她还得强颜欢笑，不能露出任何的痕迹。　　等客车驶入客运中心，在司机的帮主下，三人坐了公交车去了县城的人民医院。　　在医院里，叶绿陪着叶奶奶找个位置坐着，叶均则去挂号。　　那个时候的医院里，病人还没有现在这样人挤人，叶均很快挂好号，并带着叶奶奶去看病。　　医生在询问以后，给开了X光片让去照，三人交钱等照片，等一通折腾下来，医生道，“肺部没有问题，咳嗽迟迟不好，这是人衰老了，再加上营养跟不上，才导致的结果。”　　接下来，医生开始开药，单子打印好，让叶家兄妹前去抓药，便算完事了。　　只是等叶均去划价的时候，一看了数字，脸上就有些不好看。　　而手里拿的，只是两个月的药而已。　　医生在最后的时候可是反复叮嘱了，一定要每天都按时吃这些补药，只有营养跟上，身体机能提高，咳嗽才能早日改善，人才能早点好起来。　　叶绿偷偷看了一眼那药方单子，发现抓一次药就花了六百多元钱，几乎快把养一年才卖掉的那头猪的钱，全部花光了。　　她原本带着的最后意思奢望，终是歇了心思。　　就这样的花钱速度，别说她，便是叶均，只怕上学也很艰难。　　等抓好药，叶均挤出笑容，“奶奶，我们去吃饭。”　　叶奶奶忐忑的道，“均儿，花了多少钱啊？要是太贵了，咱们就不要抓药了啊，等回家，我去山上采一些草药就行了。均儿啊，奶奶老了不中用了，多少药都没用啊，你就别浪费钱了。”　　“奶奶，没花多少，这里的药钱便宜。”　　“那到底多少？有没有一百块钱？”　　“没有没有，就花了二十。”　　“那还好。均儿啊，别为奶奶多花钱。把钱都放起来，以后你要读书做大官的。”　　“奶奶，我都知道。”　　等几人回到车站附近，叶奶奶死活不愿意在外面吃饭，叶均一看就指点叶奶奶这是舍不得钱，叶均强硬的点了三碗面条，叶奶奶见自己不吃面的话，面就丢掉了，这才有些无奈的把面条吃掉了。　　等回到家里，天也离黑不远了，叶均扶着叶奶奶的休息，叶绿在厨房做晚饭。　　叶放放好叶奶奶以后，正要离开，叶奶奶忽然抓住他的手，道，“均儿，答应奶奶，一定要把书念下去，你要上大学的，你不能半途不上学，不然，奶奶即使死了，也会不甘心的。”　　“奶奶，你身体好着呢，我们又刚刚买了药，你再说什么糊涂话，我就生气了。”　　“好，奶奶不说，你答应我，我再也不说。”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