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张彪使劲一拍扶手,怒目圆睁,整个人迸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说道,“你这是跟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众人噤若寒蝉,云朵回过神来,胸中叫嚣的火焰似被冷水兜头浇下,仅剩几点残存的火星子。
她垂下眼,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
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以往的教训还不够吗,她怎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说到底,张彪只是她名义上的爹,施舍她一个二小姐的名头已是天大的恩赐,她应该感恩戴德夹着尾巴做人,而不是要求什么公平正义。
她躬身抱拳,用凉薄的声音说道:“是朵儿僭越了。”
张彪盯了她半晌,收起方才那股迫人的气势,挥手不耐地说道:“去吧,日后少惹些事端。”
云朵应了声“是”,转身大步走出聚义堂。
她看了眼头顶灰蒙蒙的天,不知何时起,她已能用较为平静的心态面对不公与无端苛责了。
钱柳玉紧跟云朵出了门,面有得色,奚落道:“二小姐又怎样,没有夫人和铁哥撑腰,你什么都不是。”
云朵看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带路。”
钱柳玉咬牙轻哼一声:“看你嘴硬到何时。”
她示意家中四个杂役头前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边一块荒芜的坡地走去。
路上一些听说了这事儿的闲汉都好奇地跟在后面想瞧瞧热闹。
临近戌时,暮霭低压下来,远处群山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随行的小喽啰燃起了火把,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
终于来到一个小土堆前,这便是掩埋阿福的地方,看得出是新填的土,土堆前插着一个小木牌。
云朵站在坟前,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
钱柳玉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云朵叹息道:“大伙儿都说六爷和钱姑娘将阿福视作家人,我本以为阿福葬在钱家祖坟,不曾想却是如此荒芜的地方,看来传言做不得准。”
周遭发出一阵哄笑声,钱柳玉面上一白:“你……”
钱六在身后阴沉地催促道:“二小姐,赶紧跪吧。”
云朵淡然说道:“别慌呀六叔,这跪拜前不得先说几句祝福语……咳,悼词吗?”
周遭又是一阵哄笑。
众目睽睽之下对着一只恶犬的坟墓跪拜,若说云朵心中没有一丝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可她没有退路,只能在心中劝慰自己,这些年尊严被人无数次踩在脚底,比这再大的屈辱都受过,多一次又何妨。
她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阿福,你的死让我想起一句话,‘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作恶虽多,但罪不至死,你的死或许是被牵连的,祝愿你下辈子能投身到积善之家,一生顺遂……”
云朵话音未落,钱柳玉在她身后猛推一把,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跪下!”
云朵脚下一个趔趄,眼见就要跪倒在地。
她心中倒是坦然,反正迟早要面对,被推一把好过自己主动跪下。
然而她的膝盖尚未触地,左边胳膊便被一股力量提拉着,带动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她惊讶地转头,跌入一双寒亮如星的眸子里,漆黑的瞳仁在火光映衬中显得愈加深邃澄明。
顾怀衍难得的面露愠色,他搀扶着云朵,待她站稳后方才收回手行了一礼,颇为自责地说:“二小姐,我来晚了。”
钱六喝问道:“来者何人?”
钱柳玉提醒道:“爹,这位是前些日子来招安的顾大人,我跟您提过。”
钱六冷哼一声:“原来是朝廷的走狗,你来做什么?”
钱柳玉看来对顾怀衍印象不错,小声嗔唤道:“爹!”
顾怀衍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云朵,眼里有些担忧。
不知为何,他的出现让云朵心底骤然一松,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她问:“查到凶手了?”
她虽未吩咐,却直觉他不会对这事儿坐视不理。
果然,顾怀衍点头说道:“查到了,三水兄弟将人带去聚义堂了,我听说了钱家大闹聚义堂的事,先一步过来寻你。”
云朵对他抿唇一笑,灿若繁星的眸中仿佛起了云雾,朦朦胧胧的。
她开心的同时泛起一丝先前没有的委屈,没想到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站在身旁的人是相识不过月余的他。
顾怀衍离她最近,看清她眼底的雾气,面上添了几分不安。
钱柳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尖声质疑道:“什么?你是说毒杀阿福的另有凶手?!”
钱六阴沉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顾怀衍看了眼天色,对云朵温声说道:“差不多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