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才微微亮,澄湖上的雾气尚且浓重。
夏末的清晨,退去闷热,剩下几分清凉。
小船停在湖边,正等着载人出行。
桂嬷嬷打算在岸边候着,只嘱咐好了安公公,“娘娘便交给公公护着了。”
老太太喜欢山水,在江南的时候每年夏日里,都会带着小主子去山间避暑。往年这个时节,小主子也尝让人撑船去采莲蓬。桂嬷嬷自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安小海却多有几分紧张,以往哪宫哪苑的娘娘会犯这种险事儿。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娘娘们只需一声儿,自有奴才们去办。
小船缓缓撑离了岸,淡淡雾霭之中,在层层荷叶之间穿出一条狭窄的水道儿。荷叶被拨动,露水如细雨,星星点点落在小舟上。
星檀戴着一顶水绿的轻纱笠靠在船边,微微撩起半面,轻拉下一片荷叶,将露水点点收入手里镶银丝的飞鱼杏叶玉壶中。
祖母托人从江南带来了新年的雨前龙井,借着清早采来的荷露泡茶,能多添几分清香。
玉壶中添满,星檀合上瓶縠,放去一旁,目光落在那撑船的小内侍身上的时候,方问起来一旁候着的安小海。
“这几日怎不见了小德子?”
安小海只得如实回道,“小德子早几日被调去玉和宫中,侍奉小皇侄了。是江总管亲自来传的话,只是小德子品阶太浅,方没敢打搅娘娘…”
“江总管?”星檀迟疑着几分。见得一片荷叶下藏着的莲蓬,方忙让小内侍将船撑了过去。她持起备在身旁的匕首,将那莲蓬割下,方笑着问安小海道,“小德子是几品的内侍?”
“那孩子入宫不到两年,身上没什么品阶…”安小海回了话,“江总管说是,小皇侄体弱,近日中过一回暑气,用不下茶饭。方将人调去玉和宫,好用戏法儿哄哄小主子开心,也劝劝茶饭。”
“哦…这样也好。”星檀指了指远处,“那儿还有一个莲蓬。”
小内侍忙应了声,撑船往星檀指着的地方去。
安小海凑近来星檀耳边,悄声问,“娘娘,陛下已经好些时日没来过后宫了,娘娘近日可是与陛下生疏了些?”
“生疏了,不也挺好么?”星檀答得轻声,船那头的小内侍听不到。
她手指轻轻落入湖面,水波中缓缓划动,漾起一层别样的水花儿。水下的锦鲤被惊扰,一个机灵钻入了荷叶底下。
“……”安小海无奈,收拾了几分心情,退去一旁看着悠然自得的主子。
小德子不经与娘娘说一声,便被江总管调走的事儿,无疑是圣上的意思…他方才有意提点着,主子却一副不上心的模样…
主子年岁尚浅,怕是不知道,这皇城之中的女人,若没了荣宠,那日子可是不好过的…
晌午的日头几分狠辣,刑倩正候着承乾宫门前等主子回来。
却见江羽领着两个内侍,往承乾宫里来。一连数日,陛下不曾来过承乾宫,却让这小江公公日日往小小姐房中送着赏赐。
自家娘娘作为这承乾宫的正主,都未曾受过皇帝如此的厚待。如此承乾宫的下人们都难免起了些猜疑…
刑倩微微福了礼,“江公公又是来寻小小姐的?”
江羽拱手作了千礼,“诶,替陛下来送些东珠与陆家小姐。”
“奴婢不扰着江公公办差了,江公公里头请吧。”刑倩边回着话,边打量着这年轻的内侍。
先帝在位的时候,伺候着身边的都领侍也姓江,许是同是江南人的缘故,待这位小徒孙颇有眷顾。
小江公公入宫时,方及弱冠之年。即便经了净身房,身有残缺,依旧引得诸多婢子远远围观。
刑倩比他年长许多,看得出来他举止端庄,礼法深通,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的贵人,该是高门落魄,方来了皇宫里,作了下等的奴才。
小公子一双细长的明眸,拖着微微上扬的眼尾,身姿端正颀长,加诸一身斯文礼节…也不怪乎,人将将入宫,便让江大总管认作了徒孙。
那时候,宫里人都猜,再过得几年,等得这小江公公长大些,这都领侍的位置,江大总管定是要传给小江公公的。只可惜,江大总管当年为护着先太子,去了…
刑倩望着小江公公里去的背影,尚且觉着那身恭谦的气度,看着十分养人。
“邢姑姑,看见什么好东西了?”星檀一行正行回来承乾宫,难见得邢姑姑走神的模样,笑着问人。
刑倩忙与主子行了礼,只笑着回道,“见得好看的人,便多看了两眼。”主子私下里性子平和简单,刑倩到也不怎么避讳。
星檀也随着刑倩目光,见得是江羽,“小江公公又来与月悠送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