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面躺着个小孩。

各方面都让苏棠熟悉极了，分明就是她抱回来的萧十一！

而阵法在刚才已经亮起来，萧十一估计是睡着被人抱出来的，此刻低低的嘤咛一声，似乎很难受的样子，魔气疯涨，涌向她。

‘刺啦——’

苏棠根本没有考虑，手中凌光带着电光照亮屋顶，手中的剑已经利落的刺下去。

雷霆万钧之势，让本来已经后退的江长老惊恐的抬头，就看见苏棠，他连忙拿出防御物品，厉声大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这也是我想要问的。”

苏棠被挡住了一击。

对方到底是一个大宗门的长老，本来修为也就比她现在的能力差一点，最主要的是他身上的各种法器。

很多东西都不是现在的苏棠能够轻易突破的。

她脸上已经彻底失了笑。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阵法之中，萧十一疼的睁开眼睛，本能的眼泪直流。

疼，好疼。

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疼？

江长老更气急败坏。

“我这是为了大家着想，能吸收魔气的躯体不多，你以为南苛城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在这种地方，还能不被魔气彻底侵染吗？！这一次太严重了，如果不再清理一次，我们谁都走不了！她是体质特殊之人，若是我有这样的体质，我当然不会让这样小的孩子……但本来她能够在睡梦之中安稳的……”

“你这是在给谁做决定？！”

苏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蓄力，此刻厉声开口打断他的话，眼瞳光芒亮起，手中的凌光缠绕的雷电更强，天空轰隆一声，一个惊雷落下，一下子还散去了外面一部分的黑雾。

那些黑雾已经因为阵法的原因疯狂的往蜷缩着小身子的萧十一身子里面涌，她身子微微颤抖，低低的嘤了一声，已经快要听不清楚周围人的话了。

“苏姨姨……姨姨，一一好疼，好疼——”

小身子无助的抽搐着。

苏棠那一剑也劈在了江长老的防御屏障上。

‘咔咔咔——’

那屏障存存碎裂。

萧十一只觉得小身子被抱起来，熟悉的温暖，耳边忽的又能听清楚了。

苏棠的声音急躁气愤，托架上的灵石还有周围阵法的石块都是因为她周身缠绕的电光砰的一声爆炸。

但黑气还是快速的往萧十一身上疯狂的涌过来，秦江等人见状惊慌的离开。

“快将这个阵法停下！”

“只要开始了，没有停止的办法！更何况，你要想清楚，一个人和一城的人，到底哪边更重要？！只要她一个人，整个南苛城就能顺利的离开，你也能顺顺利利的回到天缘门去，今天的事情，当做没有看见，不好吗？”

萧十一动了动身子。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此刻也不喊疼了。

“我，我可以的姨姨……”

她努力的伸出自己肉呼呼的小手，此刻因为魔气的侵袭，那手上已经缠绕了黑气，并且快速的消瘦下去，她的小奶音带着哭腔，已经沙哑的有些不好听了。

“一一太没用了……没有灵根……谁都帮不了，一一也想要保护别人，也想要保护姨姨……一一可以的。”

她说话也已经磕磕绊绊，那哭腔明显极了。

江长老闻言也有些难过的侧过头，“你看这孩子都做出了选择——”

“这算是什么选择？”

苏棠咬牙。

只觉得自己不仅颈窝里被萧十一哭湿了一片，自己的脸颊似乎也有些湿意。

“我只知道，见死不救也就算了，替别人做出决定，还要让别人来承担的，都是畜生！”

萧十一到底还是小孩子，此刻被苏棠抱住，刚刚的清明刚刚过去，就又没有了清晰的意识，软软的逐渐沙哑的声音在喊疼。

她还这么小。

没有死在外面的魔气下，而是死在自己人所谓的牺牲之中？！

苏棠手中凌光一指，惊天的剑招让江长老心中大骇。

“苏棠！”

而在此刻，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另一道剑气跟苏棠的剑气抵消。

苏棠还抱着怀中喊疼的萧十一，扭头看过去。

怔愣了一瞬，“父亲？”

苏秦身后跟着几个长老，加上慕清秋和苏晚晚。

苏棠没想到是父亲亲自来支援。

连忙开口，“父亲！烈火宗残害了——”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苏秦却沉着声音打断了苏棠的话。

苏棠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这种情况下，有人牺牲，是必然的事情，只是看我们如何权衡，牺牲多少。”

站在苏秦身边的苏晚晚脸色惨白，往阵法中心看了一眼。

被苏棠抱在怀中的萧十一已经没有了原本玉雪可爱的样子，此刻像是一个小怪物，却还是被苏棠抱在怀中。

“所以就要看着别人在自己跟前死去？”

就跟当初她处理掉那个魔物似得，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觉得，要是能够打探清楚魔物有了什么异变，那边就算那个凡人牺牲了，也是值当的。

魇早就明白，这小朋友的想法太天真，跟修仙界的太多人格格不入。

而且很多人拥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大小的取舍而已，谁都会选。

但总有人纠结着不愿意放手，最后跟所有的一切冲突。

魇叹了一口气。

而就这一瞬间的功夫。

苏棠眼前变化，她看见的不再是父亲那让人陌生的神色，也不是怀中萧十一那张逐渐可怖的脸。

入眼是人间地狱，进耳是人哭哀鸣。

她站在悬崖最边缘，眼前就是魔气的泄漏点，身后是无数的人，他们穿着各样的服装，有的是凡人，有的是修仙者，嘴里齐齐的都在念着——

‘将她扔下去吧，这样我们就都能活下来了……’

‘不然的话，我们要一起死，要保留最多的力量，这不也是你之前一直所认同的？这样才能有以后。’

‘要一起活下去，总要有人活下去……’

是啊，总有人应该要活下去。

“但总不能——”

结界外面那些怨念的人形魔物，那更为黑雾添砖加瓦的怨气。

“不该是这么理所当然的，踩着别人活下去！”

说的好像很矫情。

她不懂，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不管别人怎么做，她只是还跟以前一样。

尽自己的努力，去将自己有能力能拽出来的人给拽出来。

苏秦本来已经抬脚走到苏棠跟前，要将苏棠拉起来。

但本来眼底黯淡了一瞬的苏棠，那眼眸瞬间亮起。

手中凌光嗡鸣。

在这一层层阵法之外，还有一个传送阵，不难想象，那些人在饱受魔气折磨之后，变成魔物的时候，又被直接传送出了城池。

苏棠周身灵气荡开前物，低头看了一眼凌光，又看了一眼萧十一。

“我会尽量快的叫醒你。”

她手中凌光嗡鸣，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下一刻，凌光的剑锋落入坚硬的石块之中，从凌光剑中升起的灵压，将原本涌向萧十一的黑气给打断。

没过多久，那银色的剑柄上缠绕上一层浅浅的黑色，将凌光的意识给压住，苏棠将已经没有了意识的萧十一放在凌光旁边。

将一人一剑收回了灵剑空间。

因为萧十一身上染了凌光的力量，所以一起收回去倒是无碍。

只是凌光作为灵剑，吸纳这些魔气，意识被压制，就算她是变异雷灵根，也需要一步步慢慢化解，将凌光唤醒。

萧十一被魔气侵染了一半，情况跟外面的侵染不同，不能放到结界外，自然也不能再跟这些人待在一起。

苏棠慢慢站起身，唇角还带着一丝血丝，她轻轻擦去。

所有人僵住，不知道该要说什么。

在这活下去都要分外努力的时候，一个剑修——

基本算是‘丢掉’了她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