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徐佑只能连连点头。
大城市没有夜晚,道旁全是晃人的大灯,照进车里,只剩三分。
温纵仍然端坐着,不敢松懈,只偶尔擦一下酸痛的眼睛。
叶昀已经倚在靠背上休憩。
车里有股木质的沉香,刚开始闻甚至有樟木箱刚掀开的刺激感,后面逐渐深幽。
这味道越闻越让人昏沉,甚至熬出了她的睡意。
“叶总,都找到了,要处理吗?”
司机忽然说话,把温纵吓一跳,无意识挥手,回过神后已经抓住车门。
似乎是因为温纵刚才不大不小的动作,叶昀的视线挪过来。
默了一会儿,才说:“先别动。”
司机点点头。
叶昀问:“不困了?”
又是一阵静默。
温纵眨眨酸涩的眼睛,意识到这话是问自己的,猛地转头,“不,我不困,小叔。”
说完讪讪低头,暗自懊恼自己刚才表现太局促。
很奇怪地,叶昀似乎被她一连串的慌乱取悦了,低低笑了一声,放缓语气问:“住哪?”
温纵犹豫了下,报出自己住的街区,又补了一句,“不知道跟小叔顺不顺路,不顺路的话,麻烦小叔把我放在前面广场附近,那里好打车。”
叶昀不置可否。
空气在此静寂下来。
司机刹车,车猛地往前一晃,温纵安全带没系好,身体不由地前倾,直到肩前多了个阻碍,才不至于栽在前座后背上。回神瞧,才看见这把雨伞,黑色的伞面箍得紧致熨帖,精致的银制雕花套头冷光闪闪,伞柄与腕柄处有条缝隙。
叶昀横着伞柄将她拦下,才使她免于磕碰。
司机歉意回头,“先生,温小姐,前面好像有事故,旁边那车突然变道。”
叶昀似乎早习惯这种颠簸的行车方式,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谢小叔。”温纵小心扶了下伞柄,又往后靠了靠,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低头仔细往按扣那里看了看,叶昀也似乎没系安全带。
“小叔,你也把安全带扣好吧,这样不太安全。”
叶昀没动静。
“小叔?”她试探性喊。
依旧没回应,睡着了似的。
“那,我帮您扣上?”
她轻叹了口气,就当报答他送自己回家了吧,解开安全带,撑着前座靠背起身,小心翼翼绕过他去摸索安全带。也不知道叶昀是不是在闭眼休息,她凭印象顺利找到安全带后,赶紧坐回位置给他扣上。
他突然侧了侧身。
温纵被吓得一激灵,条件反射似的缩回手,顺了几口气又伸手帮他扣好。
静默中,似乎听见他笑了声。
她咽了咽口水,说:“小叔,就把我放在这里吧,前面路不好走,我绕过去打车就行,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怕我?”叶昀将伞搁回自己腿旁。
“不,不是.......”温纵没什么底气。
叶昀淡淡:“怕我就不该上车。”
温纵垂眸,小声说:“大晚上的,怕麻烦您。”
“这么生分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节扣伞柄。
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话里总带些诘意。
温纵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索性低头,不说话。
她静着不动时是极乖顺的,乖得叫人无法不怜爱。
“小叔,小时候没见过您呢......”她喃喃。
静寂一霎。
叶昀问:“你几岁?”
“刚过了二十岁生日,五岁那年来叶家的,那年您已经去国外了。”
她神情怯怯,交代东西跟倒豆子似的,倒不像是怕人的模样。
叶昀抬眼看她。
与这张见面刚开始不同,叶昀已经敛去刚开始那种带些讽刺意味的戏谑——尽管他本人可能不认同这种说法。
他现在至少像个合格的长辈,宽容,偶尔逗弄小辈。
温纵于是也敢多跟他说几句,虽然她也平时不是善谈的人。
叶昀似乎回想了一下,才叫出她的小名,“君君”,叫完自己先笑了。
那是种震荡胸腔的低沉笑声,不长,好像刚才只是长辈随口逗了下小孩。
“我知道你,小时候张牙舞爪,长大了倒听话。”
大概那时他与国内还有交流,她天天养在叶家,被稍带着提两句不奇怪,这时被重提,温纵有些害羞。
“名怎么来的?”叶昀说话隐隐带些京腔。
温纵思索了下,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玄机,老老实实回答:“大伯说是我母亲在世时取的。”
她这句式指的是母亲已经不在世了,不过语气没什么异样,看来是早已习惯。
更叫人可怜了。
然而等了半天叶昀也没下文。
温纵抿紧唇,不问。
咔哒一声。
叶昀握着伞柄翻了下,用杆体底端点了下地,司机立即回头等待吩咐。
“往路边停。”
温纵知道他这是要放自己下去了。
“谢谢小叔。”
打开车门,已经将腿探出去。
“不该是小叔。”他蓦然开口。
“嗯?”温纵疑惑回头。
这段路灯火稀,温纵有些夜盲,本看不太清楚,这瞬间似乎是后面来了辆开着远光的车,将车内照亮。
叶昀眉头皱起,眸里覆了层月霜。
轻启薄唇,似乎要说什么。
她没等到他的下文,倒是被他一把拉回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