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蝉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探问道:“钱掌柜也觉得卖了铺子好?”
钱掌柜摇头道:“那倒不是,让钱转起来,钱生钱才叫赚钱。银子拿在手里就是死的,只出不进、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姜蝉轻轻一击掌,“我也是这样想的。还有一层,姜家几代人的努力,燕子啄泥般攒下的家业,卖了……愧对祖宗,我不能让母亲担这个骂名。”
“至于赵家……”她的语气发冷,“他们自诩清高的书香门第,怎会看得上这些黄白之物?若因为这点事就给母亲难堪,那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在座的二人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出点别的意思,只不过一个假装没听懂,一个听懂了却不大赞成。
钱掌柜劝她:“话不能这样说,东家刚到赵家,正是掌家立威的时候,您这时候和她对着干,多少让东家下不来台,日后怎么管束下人?小东家还是先和东家商议商议,别因此坏了母女情分。”
姜蝉明白他的用意了,因叹道:“这不是还没来及见母亲吗?瞧秦嬷嬷的架势,恨不能立刻卖了姜家产业换银子,我这心里……实在是着慌。”
钱掌柜当即做下保证,“请小东家宽宽心,没得到您和东家商议结果之前,我不会交出账本。”
姜蝉看向郑管家。
“管他谁来了,老宅的账本我也不给,就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把家给小姐看好!”郑管家胸脯拍得啪啪响。
初步目的已达到,再谈下去也不会有进展。
姜蝉端了茶。
待用过饭,金绣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看那愧疚的神色就知道没找到人。
“跑了倒印证了我的猜测,算了,赶走秦嬷嬷,还会有李嬷嬷王嬷嬷。”姜蝉无奈地摇摇头,提笔写了封信,命金绣给钱掌柜送去。
她在信里说了开铺子的打算,让钱掌柜留心找几个能干的伙计,并特地提到卫尧臣,请费心栽培云云。
其实这些话她在小花厅里就想说,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郑管家的反应有点不对,前面稍嫌冷,后面稍嫌热,像是在作壁上观。
重来一回,还是谨慎为上。
夜深了,很困,却睡不着。
母亲才嫁过去多久就要卖铺子,看来母亲对赵华的感情比自己想得要深,若是直接抖落出来赵华的真面目,母亲极有可能不会相信,或许还会说自己耍小孩子脾气。
姜蝉是真想快刀斩乱麻,带母亲尽快离开赵家那个狼窝子,奈何手里连把刀都没有。
赵家在官场经营多年,故旧众多,她要如何做才能撼动这个大树?
姜蝉深深叹口气,长夜难捱。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卫尧臣一家。
白花花的银元宝摆了一桌子,孙德旺拿起这个颠颠,捧起那个蹭蹭,笑得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哎呀,二百两银子……我说大外甥啊,你可得谢谢我!”他满脸得色,“要不是当初我硬把你塞进姜家,这好事能落你头上?”
卫尧臣笑笑:“谢谢姨夫。”
孙德胜凑过来,两眼放光,“等你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姨夫。”
姨母林氏拎着热水进来,插嘴道:“小九什么时候忘过你?月钱全给你吃吃喝喝,你眼里就只有钱,也不想想,姜家为什么突然给他一大笔银子,我看这事不简单。小九,听姨的,咱不去。”
“你懂个屁!”孙德胜急眼了,“有钱不赚是傻蛋,去去去,爷们儿的事,娘们儿少掺和。”
林氏觑着丈夫的脸,嘴里嘀嘟嘟囔囔。
卫尧臣接过林氏手里的铜壶,拽着她躲进西厢,“大姨,这是一百五十两银票,你收好,别让我姨夫知道。”
林氏往外推,“二百两少说也够花好几年了,姨不能再要。穷家富路,京城那地儿开销又大,你自己拿着花。”
卫尧臣听听外头的动静,示意她小点声,“我还有呢!就凭您收留了我和我娘,这恩情就大过天,收着。我跟那几个兄弟都打了招呼,平时家里有个抬抬扛扛的活儿,你尽管叫他们。”
林氏撩起衣襟擦擦眼泪,“小九,京城南来北往的人多,你得空打听打听你兄弟的下落。”
她的独子,三年前打伤人跑了,自此没了消息。
卫尧臣应下,此时里屋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咽,他来不及多说,转身进了屋。
炕上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皮肤细白,生得很是秀气,身上穿着簇新的袄裙,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
眼神痴痴呆呆的,嘴巴半张,嘴角还挂着一道口涎。
这便是卫尧臣痴傻的疯娘。
盆中水气弥散,卫尧臣将棉巾子拧得半干,先贴在脸上试试温度,再温柔地一点点擦拭着母亲的脸。
“娘,你还记得那个救我的小姑娘吗?……儿子不孝,本不该撇下您,可她现在遇到很大的难题,我想帮帮她。”
小林氏仍呆呆的,手漫无目的在空中一扬一落。
“等我在京城立住脚就把您接过去,到时候雇几个人,专门伺候您。”卫尧臣拉过母亲的手,把脸贴在母亲的掌心,“娘,儿子不是无能之辈,您看着,儿子定会出人头地,让您过上好日子,让谁都不敢再欺负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