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尧臣怎么也想不到姜蝉蹦出这一句,讶然之余,心里热乎乎甜滋滋的,又泛着点淡淡的酸涩,却很快掩饰过去。
“那是,我早就说过,雇我,东家绝对只赚不赔!”他郎朗笑着,一绺碎发从帽子下头掉出来,显出一股调皮劲。
姜蝉捡起刚才的话头道:“蓝印花布从南边兴起的,真定铺子进过一批货,但是卖得不太好,现在还压在库里呢。”
卫尧臣摇头道:“那是卖得不对路,和绫罗绸缎摆在一起,谁买?”
姜蝉琢磨了会儿,也不禁摇头失笑。
蓝印花布多流行于平民之间,摆在绸缎庄,有钱的看不上,普通百姓不知道,可不是卖不动?
又听卫尧臣道:“我拿着布样子找人看了,都说好,还问我哪里有卖的,可见老百姓认这种布。”
京城不比真定那小地方,蓝印花布在真定是好东西,这里的人就不见得能瞧上眼了。
但看着那张写着十足信心的脸,她觉得还是不要打击他的好,反正这批布放着也是放着,卖出去最好,大不了……她偷偷买下来。
万事开头难,总要叫他顺顺利利地开张。如是想着,姜蝉欢快地说:“我看可以,正值年节,定能卖个好价钱。”
卫尧臣引着她登上一辆骡车,他坐在车辕上,轻轻甩了个鞭花。
骡子嗒嗒小跑起来,姜蝉挑起车帘,透过缝隙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铺子,你打算在哪里卖?”
“带你去个好地方,”卫尧臣没回头,“坐稳喽!”
姜蝉放下车帘,短暂的寂静后,但听外面逐渐喧嚣起来,大概两刻钟后,骡车停住了。
车帘一掀,露出卫尧臣的笑脸,他伸出手,“到了。”
姜蝉犹豫了下,骡车没有脚凳,她看着半人高的车辕,还是隔着袖子把手搭了上去。
卫尧臣手心一阵发痒,再看人家面色如常,举止自然的,他不由在心里笑话自己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大方。
脚刚沾地,姜蝉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讪讪道,“坐车太久,腿麻了。”
眼前这条街道十分热闹,沿街左右两行,全是摆地摊的。
古玩字画、烟料香料、估衣旧货、西洋的精巧器物倭国的画儿……但凡大商铺有的这里全有,满街的嘈杂乱叫,挤挤挨挨人来人往。
“城隍庙大街!”卫尧臣露出一丝得色,“这里人多,没有门摊费,给巡街差役几个茶水钱就行。而且没固定摊位,谁来得早,谁就要好位置,东家,这可是摆摊的好地方!”
姜蝉却不赞同,“寒冬腊月,露天摆摊太冷了。”
“赚钱还怕冷?”卫尧臣哈哈大笑,“天越冷,出货越快,东家,您就在家请好儿吧!”
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莫名就想让人跟着他一起笑,姜蝉望着他,笑意随着嘴角的弧度荡漾开去,宛若春风流水。
卫尧臣微微错开目光,“快晌午了,我送你回银楼。”
“直接回赵家。”姜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她没让卫尧臣送到门口,离赵家还有两条街就下了车,专捡雪厚的地方走,等出现在姜如玉面前时,已是鬓发蓬乱,脸颊累得通红,裙子、鞋子都叫雪水泥水打湿了。
姜如玉大吃一惊,细问后方知女儿和赵霜霜走散了,过后也没人找她,只能一路打听着回家。
把姜如玉心疼得直掉眼泪,头一次,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怯懦了。她想等赵霜霜回来训斥几句,结果等来等去,反而等到了老夫人的训斥!
上院,赵晓雪泪水涟涟:“店家把首饰装好了,结果姜妹妹一走了之,把我和姐姐晾在那里。当时店家的脸色……好像我们买不起故意捣乱,真是丢死人了。”
“别说了,姜妹妹许是有急事。”赵霜霜苦笑着说,“母亲待我们不薄,看在母亲的面儿上,晓雪,算了。”
赵晓雪呜咽道:“那是京城最大的银楼,主顾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若生出一两句闲话,我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姜氏,赵家并不缺那几个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赵母怒道,“我看她就没把自己当成赵家人,上族谱,哼,等等再说吧。”
姜如玉脸气得发白,强忍着泪水道:“老夫人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蝉儿走丢了您知道吗?她苦苦等了半个时辰都没人去找她,您知道她怎么回来的吗?一路走一路打听,人冻得浑身筛糠,到家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让拐子拐走了……我可活不成了!”
屋里静了一瞬,就连赵晓雪也忘了哭,呆呆看着嫡姐。
赵霜霜没给她任何提示,和祖母对了个眼神,立时也落下泪来。
“母亲,是女儿不好,一门心思想着给您挑件礼物,连妹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后来我想派人寻妹妹,偏偏店家拦着我们不让走,当时场面那个乱……唉,不说了。”
赵霜霜缓步走到姜如玉面前,将一个小小的银盒放在姜如玉手边,“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母亲原谅女儿这一回吧。”
说罢,她屈膝深深一蹲。
姜如玉只觉心头又酸又热,忙一把抱住赵霜霜,“好孩子,这事怎能怨你?快起来!”
赵母长长叹口气,又笑,“老大媳妇,你闺女到底有点小家子气,出去走走也不打招呼,平白搞出这场乱子。”
姜如玉拭泪道:“蝉儿也没想到会迷路。”
赵母笑道:“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从我库里挑两匹好料子做新衣裳,给孩子们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