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下,苏俊清径自走到姜蝉面前,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蝉有些怔楞,她一出大门就看见苏俊清了,没办法,这人生得太好,想让人注意不到都不行。
只是没想到他主动找她说话。
苏俊清为人清冷孤傲,话极少,每次他来赵家书房借书,她就跑过来看他,一边做着扇套,一边絮絮叨叨说着日常琐事。
他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书,眼睛也盯着书,往往是她说十句,他能回应一句都算好的。
当时两家正准备议亲,她以为他对这桩亲事不满意,终日惶惶不安。还是赵霜霜告诉她,苏俊清喜欢安静娴雅的女孩子,不喜欢话多的。
她听了很委屈,自己并不是个呱噪的性子,只是见了喜欢的人,想让他多注意几眼罢了。
再见到他,她便很少说话了,一次两次之后,苏俊清来赵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不知为什么,姜蝉突然想起卫尧臣,那天在马厩前,她也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卫尧臣就那么静静地凝立在雪中,同样话很少,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见她呆在原地只是出神,苏俊清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
姜蝉回过神,“……啊,好。”
两人往街巷深处走了走,这个距离旁人看得见他们,却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
姜蝉侧身而立,看着墙根下的一株枯草,沉默着等他开口。
苏俊清道:“听说那晚你原本是要找我?”
“听说?”姜蝉失笑,“听赵家人说的罢,我不是找你,是找我的丫鬟,碰巧袁嬷嬷也去外院有事,顺道而已,你千万不要误会。”
苏俊清的眉头微微一松,心里思量一阵,捡着能说的说:“家严和赵大人是同年,曾在户部共事过,后来我父亲调到南直隶任职,两家就渐渐没了来往。”
姜蝉一阵诧异,他的意思是苏家和赵家并不熟络,怪不得那天见面他对赵家的态度怪怪的,那联姻又是真是假?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苏俊清马上道:“我从未听家严提过想和赵家结亲,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请姜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停顿了会儿,他补充说:“我们苏家从老太爷那辈起,一直在吴中当地相看亲事,从无例外。”
不对,上辈子苏家明明上门提亲了!
姜蝉内心已是掀起惊天骇浪,这么说亲事也是假的,也是赵家设下的陷阱?其中苏家掺和了多少,莫非两家联手算计她们母女?
越琢磨越像那么回事,姜蝉满口苦涩,胸口被一股又酸又热的东西堵得生疼,良久才道:“苏公子多虑了,你家如何相看,和谁联姻,你对谁有意对谁无意,与我有什么相干?我虽见识浅薄,也不是见到个人五人六的男人就往前凑,犯不着特地提醒我!”
苏俊清从没受过人这般抢白,登时红了脸,下意识想反驳,又觉无话可说。
姜蝉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一直偷偷摸摸关注他俩的李迪瞧见,忍笑忍得肚子疼,扶着苏俊清的肩膀道:“儒文,这姑娘谁啊,敢给我们苏大才子白眼看!”
苏俊清嫌弃地把他的手拿开,掸掸肩膀,“赵大人的继女。”
李迪夸张地“哦”了一声,“就是那个在昌平县主生辰宴上穿蓝印花布的姑娘?啧啧,不愧是商户出身,嗅觉就是灵敏。”
苏俊清手一顿,“此话怎讲?”
李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娘前天进宫,章贵妃竟然也有两匹蓝印花布,说是昌平县主送的。宫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偏要蓝花布,你说稀不稀奇?”
当今还未立储,章贵妃想扶持亲儿子四皇子上位,早就不是秘密了,这一出保不齐又是后宫争斗的把戏。
苏俊清想提醒李迪两句,却听他说:“诶,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别告诉别人,宫里的事,咱们少议论为妙。”
苏俊清无语。
王家正院堂屋里,王老夫人守着十几匹料子,高兴得不得了,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时往身上比划。
“这是杭绸吧,又薄又软,真好。蜀锦?看看这花色,就是不一样!这是松江布?正打算给我小孙孙做里衣,可巧姜小姐就送来了。”
“还有蓝印花布?”王老夫人轻呼一声,放下手里的绸缎,拿过布细细看着,“早听说城隍庙有卖布的,可惜我去晚了,没买到,其他铺子也有卖的,却要一百文一尺,太贵了。”
姜蝉笑道:“您满意就好,我还担心王大人顾及同僚之情,再反悔……”
“哪里话!”王老夫人大手一挥,粗声粗气道,“我儿乃是御史,御史你懂不懂?左右言路,风闻奏事,弹劾百官,位卑权重,赵侍郎品阶是比我儿高,可论圣眷,他就不够看的了。”
完全是不把赵华放在眼里的态度。
得了这话,姜蝉是完全放下心来了,王家好歹也是官身,只要她在这里住着,无形中就多了一层保护。
“怎么没看见你母亲?”王老夫人关切地问,“还是赵家不让她过来?”
姜蝉解释道:“是我不叫她来的,她身子骨不好,昨晚上已是大哭一场,今天就有点起不来身了。”
连亲闺女都护不住,是该哭。王老夫人打心眼里瞧不上姜氏的懦弱,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倒不好过多评论,略说几句闲话,就端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