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车在上海滩是颗明星,乃是皮二小姐的座驾。
皮二小姐是金鹤仪的表亲,生来两大乐子,一为驾车,二是驾马,跟金鹤仪趣味大投,但凡金鹤仪回国,二人没有一日不在一起的,方才也是车子开得狂,否则他就给她们看到了也不一定。
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应付这些个人,车上有报纸,他随手打开,但是光线太暗,又放下了。
此时左金义已经到了霞飞路的办公处,与他同来的是那家的狄管事,那爷年事高受不起惊变,昨夜少爷被抓,已经给老爷子骇得起不来床,而那家的全少爷虽排行第十,却是家中独男,遇着大事,向来没有兄弟可供商议,今日无奈,只好差老管家出来接洽。
左金义听狄管家把这些苦衷一讲,心里着实恻隐。凤凰落架不如鸡,想当年那爷得势之时,趋炎者叠肩擦臂,附势者吮痈舐痔,今日却落得连个帮闲的都没有,如此寒薄,怎能不叫人感慨。
左金义这个人,穷是穷了些个,却是友朋之间公认的好人,叫花子只要逢着他,总不会空走了去,便是逛窑子也格外要比别个多舍钱!曾经占过一卦,说他发不了财跟心善也有关系,可这心善能改得了吗?横是没办法!
此时听了那爷家况,再想想自己的落魄,倒颇有同病相连、心心相惜之意,况且今日要帮的忙不是等闲,乃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可叫他真没法敷衍。
看看狄管事,年事也已不轻,挂着一对大圆眼镜、老眼昏花地由镜框上边瞧人,精瘦的下巴上留着山羊胡子、身上的马褂还是洪宪年的旧东西,这些行头把他一装扮,整个就一老古董,整几句八股文或许还凑合,让他跟戎长风过招,那是没得事。
这样一来,左金义觉到责任更大,他更得替那爷好好打算打算了,于是他认起真来,为了寻找突破点,先在内里把戎长风品了品。戎长风这个人,对什么事都不重,嫖?他有,可是没瘾赌,也来,可是放开就忘戏?也听,可是,不听也没什么阿芙蓉呢?那是从来不玩!
跟所有男人一样,戎长风爱权爱女人。爱财不爱呢?当然爱,但是钱对于他这种家财万贯的世家子弟来说,却仅仅只是个数字,他不会为了钱这种东西湿鞋,能叫他松动的除非人情,且是要大人情。
所以想到这里,左金义就犯难了,看看狄老者脚下那只描金箱子,知道里边有细货,可这东西能打动戎长风吗?他可不敢保定。
狄老者陪着笑的脸像一粒风干了的土豆,牙掉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松的快保不住,说起话来满嘴走风:“那爷有吩咐,打戎四少爷这里办完事,请左爷到锦江小餐喝一喝。”
又说:“左爷上过饭,咱们还有个薄敬,那爷虽是不比先年富足些个,必也要措处妥当,断不能叫您白受累。”
难为狄老者,陪着谦卑的笑跟他讲这么许多客套话,左金义连连回礼,说:不相干、不相干。
正说着,外面滑入一辆黑色的八缸福特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