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只好又说:“您老身体好啊?”
太爷说:“要复辟了??”
四爷没办法,好在太爷自言自语了下去:“我说什么来着,一定会复辟嘛,那什么,皇上登基了吗?”
见他答不上来,也不追问,只是忙着唤自己的老姨太太,林老太爷存世的有两位老姨太太,俱都六十多岁了,一听太爷唤,二位老姨太太双双拧着小脚走了过来。
太爷抬了抬手杖,“咄,我的朝服呢?拿来我穿,皇上必要召见老夫”
太爷拱手向东一拜,说:“吾皇万岁!”而后拉住戎长风的衣襟,支离破碎地说:“当初皇上召见老夫,对我说:你的父王啊,于大清社稷忠心耿耿有你等忠臣是我朝之幸事”
四爷给太爷标着,一步不能动,十二分的无奈,林老爷见他被困,上来解围,不料太爷揪住不放,问:“既是我朝复辟,科考恢复了不曾?”
或是想到科考的缘故,老太爷忽然放开了手上标着的人,扬声唤映星,映星躬身前来,太爷又改将映星标住,嘱咐他作速放弃白话文,改学八股文
映星给太爷缠住,四爷与林老爷才脱身,后来照全家福时,太爷又是不依,免不得一番啰嗦哄劝,好歹算是照成了。
简单用过寿筵由林家出来后,已是夜里九点多,汽车之前是有意打发回警备部了,倒破天荒地叫了一辆双人洋车,
两人双双坐上去。
四爷今日沾了些酒,有几分醉意,加之夜风有点凉,他便把月儿搂在怀里,喁喁说了些什么也听不真,后来忽然说:“你祖父真疯么?瞧着不像!”
他说话时的热风呼到月儿耳廓中,有点痒,她把头偏了一偏,说:“不是真疯那再好不过,可是他分明疯得很厉害了,四爷你是眼睛瞎了么”
四爷呛了,正色道:“不过是一句闲话,值当你说出这样难听话来,盼着我瞎么?我瞎了你喜欢得紧是不是?”恨不过她这种恶声,成日价瞅着机会就毒口毒舌地咒他。
月儿理亏也就没有回敬,一时间谁也不言语了,默然地看着街店橱窗透出来的灯光。
可是再过一时,四爷就仿佛忘了刚刚的小过节,不计前嫌地说起话来,月儿没听进多少,兀自想着心思。出神间,忽然觉出街景不对,听见四爷吩咐洋车夫左转去警备部,她立刻生气,“你干什么,我要回家。”
也是白生气,只听四爷含情说:“四爷就是你的家,你就是四爷的家。”
月儿哪里要听这种废话,可也情知强他不过,认命般地凭他搂着向警备部去了。两年已经忍了过来,再忍数月不是不能够。
她安安静静不说话了,车子经过米高梅舞厅,经过平安大戏院、唐纳德咖啡馆、法国时装店、西伯利亚皮草行、穿过整个夜上海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烂银般晶亮的玻璃橱窗里闪过一个个不说话的木头制成的外国模特,又闪过小山一样高的乳油蛋糕十里洋场的奢华风情似乎在这烂银般的灯光下才愈发凸显,让人不由感叹:真真你是个不夜城。
车子嗖嗖疾飞,道路两边流光溢彩的景致迅速倒退着消失在身后,四爷说:“你看这一盏盏霓虹,一幕幕繁华,我们经过它、离开它、一件件抛在身后,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最终我身边只有你,你身边只有我。想想不是不感动。”
一丝嘲讽的笑纹掠过月儿的眼梢,她什么都没说,只斜倚着靠背默默看街景,一念不生。
她太明白四爷,除了一张嘴,也就什么都没有。
四爷此话刚说完不久,洋车便转入浓黑的大道上,很快进入军事管制地段,之前的霓虹与繁华杳如前世,独余他和她了。
车子大概跑了五六分钟的时候,远处透出点光来,再向前行,警备部那青灰色的岗楼在夜色中浓如墨黑,巍峨地伫立着,岗楼高处悬着鬼魅般的探照灯,一道又一道的极光扫过来扫过去,隐隐有狼狗的吠声在凶狠地咆哮。
月儿的心不由有些紧,左手下意识摸了摸右肩,四爷觉出她的紧张,搂在怀里笑斥:“你就是个成精作怪的东西,前头又不是刑场,要你吓成这么等的”
话到此处,忽然迎面冲出两道强光,是汽车大灯,自是警备部出来的车子无疑,四爷怕给属下看见低了架子,打住话头正襟危坐,但他的动作显然是慢了些。那车子经过身边时吱地来了一个急刹车!显然是看见他才骤然停下的,想必还是有要紧事向他汇报也不一定,否则不会如此失礼。
四爷待要唤洋车夫停车,可忽然觉出汽车那边无动静,车门并没打开,更没有人下车。而他和月儿所坐的洋车却呼呼地朝前行着,直至相去许远,那车上也没有下来人。
心中纳罕,待回到警备部,唤来号房的值夜军官询问,才知方才出去的是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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