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划船的人依然不是贺眠眠。
她轻轻靠在船沿,双手拂过如绸流水,连衣袖湿了也未发觉。
方才皇上靠的太近,近到她能闻到清茶的味道,清新恬淡,可皇上的动作却侵略性十足,她的手脚简直不知该怎么放。
明明只是短短几瞬的接触,在她看来却像是过了一年。
天空一片漆黑,快要看不清方向,贺眠眠吐出一口浊气,小心翼翼地起身,将船上的提灯点亮。
水中的涟漪顿时团成数不清的星辰覆在水面上,恍若水天一色,星辰倾落。
一路无话,靠岸之后两人相继下船。
“天色已晚,朕送你回去。”萧越忽然开口。
贺眠眠连声拒绝:“不必了不必了,寒星……”
她左右看看,除了飞舞的小小萤火虫,空无一人。
她愣了下,寒星已经走了吗?
“走吧,朕不放心。”萧越捻了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碰到纤纤玉手的温度与触感。
她的手极软。
贺眠眠只好垂着头向前走,前面的人步伐矫健,走路带风。
她有些跟不上,没想到刚走了一会儿,他放慢脚步,回头看她。
怕他不耐烦,贺眠眠连忙小跑几步追上他,嗫嚅道:“是眠眠走的太慢了,皇兄恕罪。”
少女软和的嗓音顺着微风传来,带着些许怯懦。
萧越停下脚步。
贺眠眠连忙跟上,忐忑地望他一眼,手紧紧地捏着裙角,皱成丑丑的一团。
皇上怎么不走了?
“是朕没有顾及你,”萧越侧首道,“慢些走吧。”
许是晚风温柔,无端为他的语气添了几分温和,竟显得有些缱绻。
原来皇上也有平易近人的一面,贺眠眠的话语中不自觉地带了一分亲昵:“多谢皇兄。”
走出一段路的萧越步伐微顿,回望她一眼。
少女目光清亮,唇角带笑,察觉到他的目光,笑容慢慢隐去。
“在朕面前也要多笑笑,”萧越轻声道,“朕也喜欢看眠……皇妹的笑。”
果然,她脸上的笑又逐渐放大,话语中多了一丝欢快:“眠眠遵命!”
两人并肩走着,连路途都开始不算遥远。
不多时便到了寿安宫,贺眠眠福身行礼,笑道:“恭送皇兄。”
萧越微微颔首,目送她提着裙子迈过门槛,转了个弯便不见踪影。
视线下移,地上的碧色耳铛如一颗小小星辰,他驻足片刻,举步离开。
回到静姝阁后,贺眠眠一眼便看见了临阵脱逃的寒星。
寒星朝她嘿嘿笑,讨好地搀扶着她走到寝殿,边帮她卸去钗环边道:“殿下,奴婢先走是有原因的。”
贺眠眠撅了噘嘴,等着她的解释。
“吴尚仪听闻您与皇上关系不太好,于是吩咐奴婢和她一起回去,这样您和皇上就可以独处……”
贺眠眠是半路公主,对待宫侍极为随和,特别是贴身服侍的寒星,两人私底下也经常说些知心话,是以寒星的语气便带了点随意。
“独处后呢?”
寒星不敢再随意了,她察言观色,嗫嚅道:“独处之后,殿下和皇上的关系可能会变好,也可能会变得更差……一切随缘。”
她将吴尚仪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贺眠眠。
贺眠眠灌了口茶,问:“那你瞧着我们的关系如何了?”
寒星不敢回答,沉默片刻,她忽然叫道:“殿下,您的耳铛怎么少了一个!”
贺眠眠微怔,捏了捏空无一物的左耳,忽的想起上船时的那一幕。
她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脸颊,道:“想必是在船上弄丢了,不碍事。”
寒星见她面色疲乏,便道备好热水,可以沐浴了。
贺眠眠嗯了一声,很快便去了屏风后。
热气氤氲,她褪去青色襦裙,长及腰际的青丝垂落,她用一根白玉簪挽住,露出一截白皙柔嫩的后颈。
须臾,她抬脚跨入水中,轻轻捏起一片花瓣,目光染着盈盈暖意,而后轻轻阖上。
水中模糊地映着她的身影,涟漪逐渐消失,许久没有动静。
屏风后传来寒星担忧的呼唤:“殿下,您还好吗?”
贺眠眠回神,仓促地回了句无事,猛的撩起一捧水扑在芙蓉面上,终于觉得清醒了些。
方才她怎么想起了在船上的那一幕……皇上从背后似有若无地拥着她,耳边着了火,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皇上对她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