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悦立在风里,朝坤宁宫的方向微微抬起了隽雅的脸庞。
暖阁里人影张狂,那明灭变换的光线里,他莲花般静谧的微笑染上了靡艳的光。
暗夜里,一切都那样意味深长。
……
据厂公这两日观察,他严重怀疑,司扶风上辈子,是个铁匠。
自从收了他送得寂灭天,吃饭的时候要架在膝盖上、走路的时候要扛在肩头、据说睡觉的时候还要塞在被子底下。
她倒也不觉得膈着。
只是苦了厂公大人,吃饭不能给郡主夹菜,走路不能跟郡主并肩。随时都要警觉地闪避,免遭郡主转头侧身时的误伤。
姬倾望着院子里挑灯练枪的司扶风,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一定是的,上辈子天天锤铁,所以这辈子因果轮回,自个儿当了个铁疙瘩,千锤百炼也化不成绕指柔。
看着司扶风枪刃一扫,荡开的弧度将他提督府的草木摧残得瑟瑟发抖,姬倾便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喊了句:
“郡主,皇上待会可要来了,你是待见他、还是不待见?”
司扶风一个腾身劈砍间,于百忙之中、抽空回了厂公大人一句:“这偌大京城,我只待见厂公你一个!”
姬倾便默不作声地挑了挑眉毛,那微微垂下的眼帘中,是映着灯光浮动的愉快。他看似满脸淡然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平静道:
“不待见那就不见了,你在这好好练,别把伤口崩开就行,有事叫下头人喊咱家。”
司扶风挑着枪尖刺出无数道虚影,分神说了句:“厂公辛苦。”
姬倾转身往正厅走,沿路花灯照着他波光粼粼的衣摆,连洒下的声气里都是闪闪的开怀:
“咱家哪有郡主辛苦。”
司扶风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茫然:
我哪里辛苦?
然而她的心思全在这古老致命的武器上,一个扭身枪出如龙,满院子便又是神龙烈风般的呼啸。
秋虫低鸣,云散月来,水晶似的池子里、一从从游鱼逡巡在水草间,薄纱一样的尾鳍动起来,泛着琉璃华光。
天上月、水中月,都凝结在她的漆黑刃尖上,聚成一点锐不可当的星芒。
突入其来的寒风掠过刃间的时候,抄手游廊两侧的琉璃灯便骤然灭了火光。空气里无声无息地漫开令人战栗的阴冷,司扶风划开一道枪风,转身的刹那,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警觉便像一根绷紧的弦,猛地在她脊梁骨上一颤。
寂灭天划破了寒风,漆黑刃尖吞噬了月光,那致命的冷铁对准了檐下一团化不开的浓影。
她的眸子里浮动着清亮的水光,扬起下颌的瞬间,像一匹暗夜里锁定了猎物的孤狼。那干脆而利落的轻喝,是谁也不能忽略的敏锐:
“滚出来!”
浓影下缓缓飘出一个阴寒的浅笑,像一道虚散的鬼火从坟墓里荧荧浮出。
然后是丝绸擦过地面的窸窣声,细细密密、宛若夜深处虫蚁爬过骸骨。
司扶风只觉得猛烈的警觉和厌憎爬上了眉头,她的眸光便沉了下去。
孤狼对危险最是敏锐,那是她天生的嗅觉。
暗夜里缓缓浮出一张苍白的脸,刀刻一样绝丽的眉目间,舒展开无比甜蜜又深藏残忍的笑。
是彼岸之花一样致命的美艳。
他的长发和衣摆闪动着细碎银光,融入沉冷的夜色,像一只漫步在虚无里的艳鬼。
但他毫不避让的缓步而来,对上那刃尖的寒芒、灿烂地笑,鬼火里开出的花便一一舒展着血红剧毒的花瓣。
那笑声里渗着腐烂的阴冷:
“初次见面,妹妹不开心吗?”
司扶风慢慢扬起了肃容的小脸,脸色冷硬如铁:
“我只有一个兄长,你说话的眼下,也许他就在鬼虏的大营里受刑。”
低冷地笑声勾动了夜色,夜鸟也凄厉地啼鸣着掠过,暗夜里、那个人的笑宛若掺了糖霜的毒药:
“真让人心碎,妹妹居然不认识本王。”
“若是妹妹不想认我这个王兄,那么,便喊我一句——”
“恪王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