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的是一位平淡装束的年轻妇人,任由身边难民如何拥挤相争,她始终耐心以笑接待。
商音蓦然抬头,老旧的牌匾上“悲田坊”三字凄凉入眼。这是朝廷设立的病坊,鳏、寡、孤、独、废疾者,于这坊内皆有所养。
“雍王的夫人有一颗菩萨心肠呀!”倒粥入腹的银发老仗夸赞一句,舔着碗壁的粥粒走过商音身旁。
路过的夸赞一针见血,不得不使商音的目光重新回到施粥的年轻妇人身上。眼下刚过乱世,正是百废待兴的时节,王歆贵为王亲贵妇,颇知明理,收起华丽鲜衣,与民同素装,一束微微低垂的发髻配着凤尾楠木簪,再无其他琳琅钗钿,半分孤傲也不显,亲力亲为接济难民,整个过程处理得有条有理,无人不赞。
商音站在远处叹了叹,人家到底是出自名门闺秀的女子,一身素衣淡妆都能明**人,如池中远不可触的芙蕖,怎么瞻望怎么清晰脱俗,怎么欣赏怎么香远益清。雍王府有这样的女主人,比墙上挂的簪花仕女图还要养眼。
“曲丫头,你知道她是谁吗?”让人认清现实,够狠!独孤默的心思昭然若揭。
“嗯,与雍王挺配的。”淡然的回答跟夸一朵花一样理所当然。
谁人不知雍王有位贤惠的夫人,当年册妃诏书一下,空守闺阁三年才嫁。
商音心里早有准备,如今见到真人,说艳羡也不十分艳羡,说难受也有一点点。倾心的英雄早有佳人,说不难受是骗人的。
日沉西山,施粥也渐落入尾声,侍女玉树比较眼尖,注意到不远处的商音与独孤默,便低声示意主子:“夫人,那边有对男女总瞅着这边,像是饿了没钵碗盛粥。”
王歆顺着方向望去,认出那名男子后芳容微嗔:“玉树,休要胡言,他是独孤郞将。”
出于礼貌,独孤默少不得要领着商音过来行礼,躬身道:“独孤默拜见王孺人。”
商音不谙礼仪,独孤默如何行礼她便如何行礼,照葫芦画瓢难免会迟一步,动作显出几分错乱的俏皮,却让王歆更注意到这个女子,她细眼打量商音,眉目之间有几分亲昵,笑腮迎问:“独孤郞将领谁家的小娘子?真真俊俏。”
尾话时遇上秋风乍寒,袭入口中,王歆便掩帕轻嗽。
近旁相见,商音才发现王歆的美是柔弱的美,乍一看有西子捧心之遗风。一句笑颜悦色的问候,微然溢出一种故人旧友的亲切。
不错,是个和气的夫人!人赠我一抹笑,我必满心回笑。她朗声答:“我叫曲商音,宫商角徵羽的商,是雅颂乐坊的秋娘。”
商音。
商音!
锥子扎骨般骇然的名字陡然入耳,谁也没有注意到王歆的眼色微微颤抖,如眼皮上扎了一根刺,但她很快又转回方才的笑眼循环吐出两个字:“好姓,好姓。”
“商音?……”一位小侍女欢快地唤出这个名字。
商音疑惑地望过去,自己并不认识那位小侍女呀!怎么觉得她像是在唤自己似的。
原来小侍女并未在唤人,嗤嗤欢快地接下去说:“巧了,我家夫人的乳名也是这两个字,倒是巧得撞名了……”
“蒹葭!回府的马车准备好了没有。”厉声一唤,王歆漠然打断,吓得蒹葭脖子一缩,搀扶着主子,帘帷一挑,纤柳般的身段袅娜隐去。
回王府的路程,一路的辘辘车轮显得途中宁静,直到东风掀起帘帷一角,露出王歆的冷漠面容:“玉树,找人扮作求教的伶人,去雅颂乐坊探听一下曲商音的背景,再者,去户部查鉴一下户籍,以保万一。”
“是。”玉树垂头回应,并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