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脚步,虽然已经缓缓离开了大地,棠湖山上,却仍旧积着厚厚一层雪,空荡荡的山,冷清清的树,除了一片白银妆琢,虫兽尚蛰伏未苏。
落凤头陀公孙问这一路上,马力全开,施展“神行缩地”的绝世身法,披霜带露,第四天一大早,就如期赶到棠湖山麓。
公孙问仰望着那连绵百里,此起彼落的挺拔山峰,尽在浓云覆盖之下,显得十分恬静。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活该这小子命不该绝,柳老头儿平时最喜采药吟松,满山到处乱跑,并不常在家中,如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路都已封得严实了,谅他必耐不住寒意,窝在被子里酣睡,不会再随便出去了,只是,这老家伙古怪难缠,势必非要提前想个妙策,别让地推诿才好。”
忽然,他又暗忖道:“这两日只顾着赶路,背上革囊中声息全无,不晓得这小子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说着,他便弯腰躬身,匆匆将背上革囊解下来,掀开皮盖,探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宁无缺蜷卧在囊里,此时,他的脑袋,脸和四肢,已呈现出一片浮肿,浑身灼红如火,连鼻眼五官,已经难以分辨,乍见之下,直如一个烧得通红的铁丸。
落凤头陀公孙问心里大由一震,伸手探探他的鼻息,竟微弱得宛若游丝。
宁无缺的那副痛苦模样,可谓与死人无异,所幸的是,他尚有最后一口气未断,但生命的火焰,业已黯淡得像一盏油尽的灯,随时随地,都有熄灭可能。
落凤头陀公孙问肥胖的圆脸上,汗珠隐隐,一翻腕,掩上皮革囊,重新背负起来,毫不迟疑,飞步登山。
他还是十余年前来过,又值此大雪弥盖之下,路径方向,几乎全不是当年模样,几经细辨,翻越了数座山头,才算找到‘袖手鬼医”柳寒卿那间隐蔽极深的草屋。
落凤头陀公孙问提气,腾身,一连十余个起落,奔到屋前,朗声大叫道:“柳老头儿,你可在家吗?”
这样大喊大叫了好几声,草屋中仍旧没有人回应他,落凤头陀公孙问心中暗急,赶紧双掌一错,身形正要抢进屋去。
草屋的木门突然“吱呀”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颗白发苍苍的老妪脑袋来,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干嘛大呼小叫的,真没礼貌。”
落凤头陀公孙问瞧清了老妪的模样,欣然大喜,叫道:“老嫂子,是我,我是公孙问,你不记得了?俺酒肉和尚这回又来啦!”
那老妪眯着一双昏花眼,细细打量了他半晌,才冷冷道:“我家老头子不在家,你改天再来吧!”话声甫落,退后一步,便要关门。
落凤头陀公孙问见状,赶紧微一幌身,疾闪而上,左脚急伸,脚尖立马顶住了门框,笑道:“老嫂子,十几年不见,你怎的连我老和尚也不认识了?”
老妪鼻孔里冷哼一声,腼腆地让开身子,道:“认虽认识,但寒卿又不在家,你来干什么?”
落凤头陀公孙问也不理她,径自进了草屋,将背上革囊轻轻卸下来放在椅子上,然后才含笑,恭正见礼,道:“老嫂子,十几年不见,嫂子越来越见年轻啦!快把寒卿给叫出来,咱们今天得一醉方休,好好叙一叙旧。”
那老妇仍然神情一片冷漠,道:“和尚,我早就对你说过了,你来的真不是时候,不巧,他今天,根本就不在家。”
落凤头陀公孙问笑道:“老嫂子可别说笑话,他怎会不在家呢?”
老妇立刻把脸一沉,薄嗔道:“不在就不在,谁有心思跟你乱开玩笑?”
落凤头陀公孙问深知这鬼医两夫妇,全是出了名的冷面孔,臭脾气,倒也并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道:“我老和尚偏偏就不信,他要是果真不在,让我搜一搜又有何妨?”
老妇见他作势要闯入里屋,赶紧闪了过去,拦住房门通道,怒视道:“你好端端的一个出家人,怎说出这种话来?”
落凤头陀公孙问道:“那么你干脆叫他出来吧,大雪天的,他不在家,会到哪里去?难不成挖了个地洞藏起来冬眠了?”
老妇冷笑道:“寒卿早些日子下山采药,已经三天没有回来,哼!信不信由你。”
落凤头陀公孙问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道:“唉!他要是当真不在,真是太不巧了!老和尚这回好容易寻得这件旷世难觅的珍品,看来只好带回去了。”说着,懒洋洋把革囊背起,一边摇着头,一边失望地走出了草屋。
那老妇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背上的革囊,并未出声阻止,落凤头陀公孙问已快步走出了草屋,毫不犹豫,迈步就要下山去,老妇这才突然叫道:“且慢,你背上背的什么东西?可以对老身说说吗?”
落凤头陀公孙问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摇摇头,道:“这宝贝儿稀世难求,告诉你大嫂也不会懂得的,罢了罢了,这样吧,等柳老头儿回山时,就劳烦大嫂转告他一声,就说我老和尚在北天山的地层之中,无意间,竟然发现一处洞穴,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取得其中一瓶中土稀有的‘七散尸鸠毒’,特意送上棠湖山,偏偏他又不在家!可惜,可惜啊!”
这番话还未说完,蓦地,一条人影从房门内飞窜出来,急切地大声叫道:“恩公,恩公,还请留步,柳老头儿在此。”
落凤头陀公孙问掩嘴窃笑,缓缓回过头来,见门口正站着一个面相清瘦的白发老人,可不正是“袖手鬼医’柳寒卿么?
于是,他收敛住了脸上的笑意,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揶揄道:“咦?柳老兄回来得可真快呀?”
柳寒卿老脸一红,拱手笑道:“恩公莫要取笑老头儿,皆因柳某这几日正专心提炼一种神奇的药丸,曾特意嘱咐老婆子,叫她婉拒来客,拙荆不知恩公与柳某如此感情深厚,此次颇有失礼开罪之处,柳某这厢代为陪罪,还望恩公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