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兰沁禾搬来前朝的深宫野史翻看。 太监对宫女可能态度不太好,那对妃子总不至于也这样吧? 这般想着,待她看完一上午书后,脸彻底黑了。 什么前朝东厂厂督为了讨贵妃欢心不惜雪天卧冰求鲤,最后功成名就了却暗中杀死贵妃。 什么御前总管为宫妃千金换一笑,最后犯了事却拿妃子抵罪...... 总得概括,和有权势的太监搞在一起的妃子,最后大多不得善终。 兰沁禾死死的抿着唇,眼神慌乱,她不受控制的想到慕良,她一直知道那是位冷血狠辣的主,若是她跟了他…… 她眼前又浮现丫鬟手臂上狰狞的伤痕来,忍不住一哆嗦,面色惨白。 她是喜欢慕良没错,却还不至于为了他不顾一切。 人心易变,就算她现在隐约察出慕良也对她抱着点心思,但谁能说得清以后? 她不是她一个人的兰沁禾,她还有兰家要照拂,还有妹妹要顶着,她受不得半点风险和闪失。 银耳进来就看见兰沁禾愣怔的坐在窗前,柳眉微蹙,眼神迷茫,白净的脸上满是踌躇,好像一只失了方向的小猫惹人心疼。 她忍不住叹息,她自是明白娘娘被昨天的宫女刺激到了,不过若是能借着这件事情,绝了和那位千岁爷一起的心思,倒也好。 总归是个阉人,哪能配得上娘娘? 她走近了不忍打扰兰沁禾,便弯下腰放轻了声音道,“娘娘,您之前吩咐要的雨花锦奴婢拿来了。” 兰沁禾这才愣怔的看向她,眸光失了神采,淡淡道,“拿下去吧,本宫不想要了。” 原是打算给慕良做荷包的,如今,她得细细思量一番了。 爱情,从来不是女人全身投入的最佳选择。 有些事情,贪了一时爽快,日后相应的结果,她未必有资本付的起。 秋日的阳光斜射进来,能看见不少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却又冷的让人轻颤,窗边的女子凝神沉思,最终叹息,手中画了一半的兰草花样也就作罢了。 —— 玉磐鸣响,雷霆乍惊。 三皇子的寿宴办的奢华至极,京城里排的上号的钟鸣鼎食之家几乎都到齐了了, 皇上喜欢摆场面,一时间鼓乐齐鸣,杯觥交错。丝竹管弦之乐连绵不绝,歌姬或缠绵小调或余音绕梁,好不热闹。 兰沁禾坐在右边宫妃的首座,对面正是她父亲当朝右相兼礼部尚书兰国骑携着她母亲方氏,兰国骑尚且能保持住面色,方氏见了她就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兰沁禾眼眶微红,对着两人遥遥敬了杯酒,目光往后面看去,在最末尾处看见了她刚升了三品刑部右侍郎的大哥兰贺栎,见他一身藏青官服,依旧向往常一般温和如玉,一副闲雅儒生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对方好似察觉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舒眉勾唇,又用口型做了“妹妹”二字,兰沁禾又忍不住鼻子微酸。 要说家里,除了兰沁酥,她最喜欢最依赖的就是这位大哥,刚变成小孩子的时候,她是惊慌无助的,半夜总是做起前世的梦,醒来就啼哭不止,兰贺栎每次就守在她门外,她一哭就进来搂着她,变着法的讲故事讲笑话来逗她,折腾的整晚不睡觉。 后来兰贺栎去了南边求学,一年回来一次,可每个月都必定会给她寄信,见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也一并一股脑的带回来。 很长时间里,兰沁禾的择偶目标就是要像兰贺栎一样温文尔雅又知趣疼人的哥哥。 可惜,随后她便进了宫,又看上了…… 想起慕良,她心中一阵复杂,她朝上看去,右相兰国骑上边是左相的位置,再往上,龙椅右边坐的是皇后,左边一把金莽缠木的座椅空着,很明显是特意留给那人的。 皇后的面色不太好,她端坐在皇上右边,可皇上的龙椅上却坐着兰沁酥。 兰沁酥一身海棠红打底玄色铺张的勾黑金丝绣芍药,配着一套黑曜石掐银的面头,眼角上挑,口上染脂,天鹅颈优美的立着,下方一对精致的锁骨裸露,神色倨傲。 活生生一个祸国妖妃的模样。 偏生皇帝喜欢的紧,手一刻不离那纤腰,两人腻腻歪歪的在上边喂着水果。 兰国骑见了神色阴沉,女儿得宠他自然高兴,但这般张牙舞爪的,连皇后都僭越过去了,朝廷的那群言官必回拿这说事。 兰国骑想的没错,在场很多朝臣看兰沁酥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兰沁禾看得着急,又不能让兰沁酥赶紧退下,再加上慕良一直没来,这宴会扰的她心烦。 三皇子是德妃所出,年过三十的女人没了姿色,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本来以为这场宴会自己好歹能做个主角,不想皇帝的眼神一直胶在兰沁酥上,半个都不分给她。 德妃嫉恨的咬牙,随即眼珠一转,站起来柔柔道,“皇上,三皇子听闻您为他操办如此盛大的寿宴,心里感激愧疚,特地寻了礼物送于您,聊表心意。” 皇上终于分了丝注意力给她,淡淡开口,“哦?是什么?” 三皇子刚过了弱冠,却由于沉迷酒色脸色苍白眼睛浮肿,脚步也有些虚,他站起来一副公鸭嗓子发出得意的声音,“父皇,这是儿臣特地从南海寻来的血玉珊瑚,高三尺,宽四尺,是为世间罕见。” 下人抬了箱子上来,三皇子信步掀开盖子,只见其中一株血色的珊瑚树,枝丫妙曼,神形婀娜,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兰沁禾想起安宜说的慕良那株镶了宝石人高的红珊瑚,也好奇的凑上去瞧了两眼,忍不住咋舌,这三尺的红珊瑚就这么漂亮,那镶了宝石还得了? 皇上也很给面子的笑着点头,“三儿有心了。” 德妃正得意,突然见兰沁酥一扭腰肢,笑靥如花的靠上皇帝的肩膀,娇声道,“陛下,这珊瑚树真好看。” 皇帝被娇娇软软的声音电的魂都酥了,眯着眼睛握上胸口的柔荑,“既然爱妃喜欢,那就放去爱妃宫里吧。” 兰沁酥抽出手来捂嘴轻笑,“陛下真过分,这是三皇子送给陛下的,人家哪有要抢去的意思。陛下自作主张的送过来,日后德妃娘娘还不得记恨起臣妾了?” 皇帝幽幽的瞥了眼正气到牙齿打颤的德妃,冷哼一声,“她敢?这万里山河里什么不是朕的,朕想送谁就送谁,岂用看别人眼色?” 兰沁禾手指一颤,面色发白, 万里山河想送谁送谁?这话能随便说么! 皇上愈发昏庸了,说话也不过脑子。 四周朝臣的脸色果然发黑,一个个看向兰沁酥的目光都欲杀之以后快,恨不得她立刻死了才好。 兰沁禾咬咬牙,站起来,面上带笑,眼神柔和,气质如兰,她款款欠身,“鸾凤和鸣,龙马出河,今日寿宴鼎铛玉石,丝竹交错,着实让臣妾开了眼界,联想皇上自继位以来,国泰民安,大明上下一片歌舞升平,心中实在欢喜,却又可怜臣妾不过一深闺妇人,不能为国出力,伤心愧疚不已,前些日子贵妃听闻臣妾心中郁结,便替臣妾想了个法子。” 她顿了顿,见周围一片好奇迷茫的神色,微微颔首,双眸清澈见底,声音落地清脆,“贵妃与臣妾,愿捐出白银两万两,黄金一万两送于边疆战士,感其忘身于外,为我大明守得国泰民安,望陛下恩准,臣妾不胜感激。 ”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 白银两万两黄金一万两是什么概念? 就是国库要拿出这些钱都得受到层层阻拦,好些正三品大元的家当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么些钱。 兰沁禾弯着腰,面上一派慷慨激昂坚定的神色,内心也止不住肉疼,这么算下来,她估计两年之内都穷的只能喝粥了,还得把嫁妆首饰赏赐什么的给去当了。 但钱没了还能再有,兰沁酥今日的嚣张跋扈搞不好明日就是群臣上谏请求赐死,就算皇帝心疼她,但总不好违逆群臣的意思,指不定就被送去冷宫。 冷宫那哪是人待的,过个个把月就得成了失心疯,她怎么能让酥酥去那种地方。 兰沁酥也愣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兰沁禾的用心,顿时心情复杂,但也站起身来弯腰,“臣妾和姐姐一番心意,还请陛下准许。” “好好好,”皇帝抚掌大笑,“难为你们有这份心,朕怎么能不同意。” 他转头,看向坐下显然也被震惊的兰国骑笑道,“爱卿的两个女儿都知事明理,爱卿教女有方啊。” 兰国骑立刻起身,“陛下谬赞。” 突然门口传来玉磐鸣响,只见为首一人身着黑色白描宽袖莽袍,腰扣缠银麒麟头和玉带,头戴亮银细边乌沙高帽,胸前配了长短不同的两串蓝白玉珠长链,左手握住一对紫檀木包玉转珠正缓缓转着,打出些清脆的玉声。后头还跟着数十个深色衣服的太监。 皇帝见了他,顿时眼睛一亮,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迎上去,“慕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