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婺单手撑在石桥冷冰冰的桥面上,能感受到它由于其下轰隆隆水声引起的震动。她左肩被冷箭刺穿还在流血,手掌被桥上细碎的砂石磕出了血痕,衣服上也沾染了一身泥泞。
她的前方是两名带着武器的壮汉,而她的身后,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以及一把被拉满的、致命的弓弦。
月光在箭尖上汇聚成一点寒芒。寒芒一出,她便将丢掉性命。
掌握着他性命的陆逊,坐在马上,冷静从容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是、谁!”
孙婺忍着疼从地上坐起,用手背擦掉嘴角血迹,瘦弱的身躯佝偻着,咳了两下才道:“我、我是……”
话说一半,发丝被风吹进了嘴里,她勉力拨开发丝,露出一张略显虚弱的脸。
她的发带在之前的追逐中,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披散的发丝让她的脸没有了之前的英气,柔嫩的脸庞甜美婉约,与后宅天真烂漫的女孩们无异,满身的伤又透露出一点楚楚可怜的姿态。
看着这样的她,陆逊脑子里“嗡”了一声,心底莫名其妙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拉弓的手也忽的放松。
可就在这个时候,孙婺猛地从地上跃起,她收起刚刚的柔弱的样子,往前方壮汉身下一冲,夺过他们之前丢在地上的长-枪,便朝旁边一人刺了过去!
既被称为将军,这人反应自然不弱,立即以刚刚收缴的腰刀抵挡。
可他对孙婺的枪法和力量一无所知,将枪尖即将撞上刀背的一瞬间,孙婺一改手势,转刺为劈。长-枪枪柄挥开腰刀,枪尖金属头猛地砸向他头部,一阵钝痛之后,他被敲晕在了地上!
撂下一人,孙婺不敢掉以轻心。耳朵捕捉着风中细微声响,在陆逊第二支箭矢呼啸而至之时,她一甩长-枪,挥开箭矢,转身昂首看向他。
“陆伯言,我是你祖宗!”
寒风带着杀气扑面而来,孙婺立在风中发丝凌乱飞舞,眼神锐利寒冷如冰锥。
陆逊被她这气势震慑住了一瞬,但他旋即又拈起第三支箭,直指向她。与此同时,剩下一名壮士也提枪朝她冲了过来!
箭矢破空而来,箭尖即将刺破她皮肤时,却被孙婺一把握住!她一个翻身,躲过壮士的长-枪扎刺,疾奔两步,将其飞踹在地,又将那支箭狠狠朝他扎了过去!
所有这些不过千钧一发之间,一阵风吹过,现场只剩桥底轰隆隆的水声,以及刚刚那人的哀嚎声。
桥上寂静了很久。
孙婺感受着肩膀传来的疼痛,发觉自己已有些力竭。但在如此高光的时刻,她是一定要装逼的。
于是,她用长-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忍住咳血的冲动,看向对面之人,得意地勾起嘴角,“怎么?陆伯言,你的箭也有用光的时候?”
陆逊没有回答。片刻之后,他面不改色,左手伸到背后,又抽出了第四支箭。
……
孙婺:草你妈。
桥头的马在刚刚的大战中全都已经溜走,自己也已然力竭,陆逊的射术她心里有数,这一箭她似乎怎么也躲不过了。
她目光触及远处江水。上一次死亡便是在那里,一个多月以前。
今天出师不利说到底还是自己小看了陆家这几个小孩。族人死了一半,这几个小孩后来还能成为东吴重臣,他们当然都是有本事的。
活了这么多世,还能犯轻敌的毛病,说起来自己也挺丢脸的。
不过没关系,这一世失利,她下一世再来一回便是了。
死亡对于她已经是家常便饭,只不过片刻的痛苦而已。况且这一世她不曾付出过什么感情,下一世便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不必感受什么被遗忘的不甘与难堪。
那就这样吧。
她平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陆逊的箭却没有搭上弓弦,他驱马缓步来到孙婺面前,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道:“我记起你来了——阿婺。”
少年人的声音冷冽清脆,说出的话让孙婺身体猛地一震。
一瞬间她只觉得难以置信,脑子里似有什么在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