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无论如何,只要是能记起她,他大概也能算自己的同类。
她现在的感情,大概是像在末世里独自漂泊了两千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人类,即使这个人类可能还感染着丧尸病毒什么的,但尚算有共同语言,总归能稍微慰藉一下她这颗心。
想到这里,她颇感幸福地擦掉自己的眼泪,再看看脚下喜极而泣的大孝子,终于拉起他的手,示意他坐到床榻上,“别跪着了,儿子,咱们坐着说话。”
袁耀哽咽着点点头,但当他的目光落到床上的陆绩时,迟疑了一下。
孙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陆绩面色苍白,一脸震惊,小孩乌黑的眼睛在她和袁耀之间迟钝地转了两圈,“疯子”、“神经病”之类的词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样子。
这件事情对于其他人确实离奇,但真将自己比作末世里唯一的人类的话,她也实在没必要和一个丧尸小孩解释什么。
“陆郎不会将我们的话传出去吧?”袁耀倒是真担忧。
孙婺宽解他道:“你若不放心,等下拔掉他舌头便是了。”
重新拥有了母亲的袁耀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点点头,大个子乖乖巧巧在床边坐下,“那就依母后所言。”
*
大概是同类的惺惺相惜,尽管从前并不怎么喜欢袁家人,如今看看袁耀的绿豆眼和厚嘴唇,孙婺竟也觉得舒心。
自以为自己才第一次重生的袁耀对前世的事情耿耿于怀,“当时您去天柱山上为儿臣祈福,路上却被贼人所伤,伤后昏迷一月不醒……母后死时万分凄惨,儿臣如今想来心下仍久久不能平息。无论如何,儿臣今世必是要将那杀人真凶千刀万剐的。”
孙婺为他的孝子发言非常感动,但作为过来人,她还是得提醒他两句:“前世是前世,何必将前世怨恨带到今世来?”
倒不是她圣母。
一方面,没有公元纪年法,这个世界的人很多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岁,孙婺现在还能记得这是自己的第一百二十一世已经很了不起了,再叫她记住一千七百年前的爱恨,那真的太为难人。
另一方面,这两千多年里,她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哪还那么在意别人杀她呢。
“母亲心胸宽广。”袁耀说着,眼里又涌起了泪,“可儿臣咽不下这口气……”
行吧,有目标的人生总比她这没目标的要好。于是孙婺问他:“那凶手是谁你可知道?”
“儿臣尚无眉目。但母亲前世昏迷之中曾醒过一回,儿臣问母亲是否见到凶手面目,您当时点了头……”
……
孙婺记忆力与寻常人无异,两千多年的记忆很难全部都存在脑子里。而且这么多世的死法千奇百怪,普普通通被砍死已经不会给她留下多深刻的印象了,凶手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但袁耀都不是亲生的还能这么孝,简直感天动地。孙婺不太好辜负他这片心,于是指着旁边已经自闭的陆绩说:“我想起来了,是他杀的我,你弄死他吧。”
陆绩:?
近二十岁的袁耀对十五岁的孙婺一口一个母亲,让陆绩更加确信,“无限重生”果然是存在的。
他内心已经凌乱,但他还尽力保持着镇静,对袁耀说:“若真有你所说的前世今生,想必你对前世的凶手也有所猜测,你不妨说出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孙婺也颔首朝袁耀道:“也是,你不如说说看,说不定我还能想起什么。”
反正单纯靠她自己的记忆力大约是无望了。
说完,她又奇怪地看向陆绩。八岁的陆绩能这么冷静,这很出她的意料,明明前世他怎么都不信重生什么的。简直是薛定谔的陆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