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的第一抹绿意在他眼前浮动。那抹绿意离他很远,远在脚下这片漠漠黄沙之外,如果不是被江湖朋友尊称为神目如电的他,别人绝对不能看到那抹淡淡的绿意。
看到那抹绿意,是在他到了这里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他还穿着两个月前初到这片隐身在沙漠里的小集镇的时候那件棉袍。这件棉袍已经破损不堪,面不仅沾满了黄沙,还浸满了他这两个月苦苦搜寻猎物时流出的血汗。
他是猎人中的一种,人们称他大捕头。捕头是一个很久远很古老的行当,与其他猎人的区别在于,他搜寻的猎物是人们认为作奸犯科的人。
三个月前,一件轰动了朝野的命案在锦衣侯府发生。当时他正在锦衣侯府作客,命案发生后,锦衣侯便将缉拿案犯的大事托付给了他。
锦衣侯是当今圣倚为长城的股肱重臣,深得圣眷,那件命案即由此而生。锦衣侯膝下有儿女一双,圣对锦衣侯的公子早有耳闻,为了彰显天家眷顾之意,特意将这个公子召为驸马,以尚极为宠爱的小公主。
三个月前,圣降旨锦衣侯携子入京,与小公主完婚。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锦衣侯府风风光光地筹备入京一事的一个晚,暴雪突降,公子为人劫走,而且劫匪还赏了护卫公子的四个侍卫每人一刀。
那是致命的一刀,第二天凌晨,管家领锦衣侯之命去请公子商略大事,进了公子所居的院落,就发出三声鬼哭狼嚎的厉叫,四具无头死尸居然还站在大门里,腔子里的血已经流干。
四个人头是神目如电铁鹰铁捕头找到的。铁鹰是在侯府侍卫们一起出动之后赶到的,他既然号称神目如电,自然会比那些腹内草莽只会咋咋呼呼的侍卫们耳聪目明,心思缜密。他在公子居住的房子里找到的人头,人头藏在公子已经备好的行囊里,每个人头都有劫匪刻意做作留下的一个飞天蝙蝠。
飞天蝙蝠是用针刺出来的,却极为逼真,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锦衣侯虽然居庙堂之高,却并非不知远在江湖事。据铁鹰所知,锦衣侯在江湖的朋友极多,当今江湖霸主慕容公子最得力的属下和最知心的朋友风云浪子燕春来就是锦衣侯的朋友。看到人头的飞天蝙蝠,锦衣侯虽然为自己儿子的安危忐忑难安,却一如往常在沙场一样指挥若定,静若岱岳,从容说道:“据传言,江湖有一伙巨盗恶寇,屡有犯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其头领人称飞天蝙蝠,作案之后即会留下飞天蝙蝠的信标。铁捕头久在公门,想必所知更详。”
铁鹰仅从飞天蝙蝠的信标很难认定锦衣侯府所发的大案就是恶名昭著的飞天蝙蝠所为,他与飞天蝙蝠及其爪牙早在十几年前有过交手,虽然未能一举成擒,却也不落下风,他掂得出飞天蝙蝠一伙的斤两,在他看来,飞天蝙蝠纵然是穷凶极恶,也没有胆子到锦衣侯府行凶作恶,况且他难以置信飞天蝙蝠一伙会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够进出侍卫八千,禁卫森严的锦衣侯府。
铁鹰终究老于世故,为人处世极为老辣,他没有同锦衣侯这个位高权重的朝中重臣辩驳,沉吟许久后才缓缓道:“飞天蝙蝠一伙人不足惧,铁某担心的是胆敢劫走公子另有其人,而运筹如此精细,手段如此老辣,必然绝非可等闲视之。”
锦衣侯深沉地盯了一会儿铁鹰,老于算计的眼神一瞬不瞬,铁鹰虽然是名噪一时的大捕头,在锦衣侯深沉的注视下,也不能不垂下头去。
锦衣侯在疆场杀伐果决,长于谋略,朝野下人人皆知他是一个老狐狸。他断然不会不把铁鹰的话放在心里,铁鹰所说的事正是他不便说出口的事。
“府内侍卫皆是些纵横沙场的蠢材,做不得缉凶拿盗的事,本地的公差平时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惯了,也都是一干废物,”锦衣侯依旧直视着铁鹰,发布了成命,“现今,只能仰仗铁捕头出手了。”
铁鹰虽然不相信是飞天蝙蝠一伙劫走了公子,不过对如何查办这起命案,还是决意从找到飞天蝙蝠一伙入手。
飞天蝙蝠的老巢就在这片沙漠,所以铁鹰来到了这片沙漠。他来的时候,还是滴水成冰的冬天,在他搜寻的两个月间,冬天渐渐溜走,莽莽黄沙的春意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