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黎明到来的时候,春意越发鲜浓。走在山间,已经能够在向阳的地方看见绵绵远远的芳草和一树树春绿。
芳草寄相思,春树隐愁情。楚玲珑已经陪着江郎走过了几处峰回路转,走过了几处草长莺飞,她不觉得厌倦,江郎却觉得麻烦了。
“如果知道你长大了会这样疯疯癫癫,那一次我到你家就不会教你武功,也不会把那支笛子送给你防身了。”江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冷眼看着她,似乎追悔不及地对她说道。
楚玲珑闪动着越发明艳的眼睛,微微咬着嘴唇,道:“当日你可是答应了人家,等我长大了,你如果还没有娶妻就要把我领走的。”
江郎不无懊恼地道:“大人和小孩子所说的游戏之言,怎么能当真?你这次跑到春来古镇,可曾禀告过令尊令堂?”
楚玲珑轻轻踢着脚下的野草,漫不经心地道:“我已经长大了,大到能够自己对很多事做主了。”
江郎道:“我真是后悔不该知会令尊我要到这里来。”
楚玲珑道:“如果我不在春来古镇等你,也不会知道居然有人要杀你,而且还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要杀你。”
江郎淡淡道:“那些人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把我引入歧途。”
楚玲珑问道:“这个董老大会不会也想把你引入歧途?”
江郎道:“不需要她引,此时我已经走在歧途了。”
悠扬的钟声敲响,江郎道:“昨夜千里传音的人到了。”
楚玲珑扯住打算疾行而去的江郎的衣袖,问道:“你猜那个人,也就是董老大口中的老鬼会是什么人,是仇家,还是朋友?”
江郎长衣一振,已经翩若游龙而去,楚玲珑见他如此轻慢自己,悻悻地顿了顿足,一颗无辜的小石头被她踩进泥土里,难求重见天日之时了。
钟声再度敲响,仿佛敲破了这个黎明所有的空缈心事。
从山下到山,龙蛇疾走似的石头路寂寞地走着一个老人。
人生寂寞行走的经历仿佛对这个老人而言是一种挥之不去的魔咒,他也许尝试过祛除这个魔咒,然而他的诸多努力最终恨水东流。所以,他对这个魔咒安之若素,习以为常,甚至当成了自己惟一的依靠。
孤独随草树,山行多坎坷,绵绵此中意,能与谁人说?老人走得很慢,似乎闲庭漫步,然而倏忽之间,他的身影就隐约在很远很远处。
江郎这个时候正站立在一处高峻的山头,他的身后傲然伫立着和那个老人一样孤单寂寞的松树,铁干摩云,虬枝掩霞。
老人似乎在行走中向他这里瞄了一眼,似乎那一眼根本没有看到长衣挥洒如同大鸟的江郎。
杨之秋不知何时出现在山路,正迎着老人。老人苍然的声音飘起,听来虚空飘渺,并无异处,然而江郎却惊觉整座山都已经震撼,萧萧动颤,他身后的那株松树发出缓慢的嗡嗡低吼,一痕痕针叶潇潇散落,其中竟有些凌锐地没入石棱中。
“前尘成梦,回首堪惊,流年闲抛,满眼风烟。杨先生当真是个诚实君子,将近二十年的人情居然还在心头,而且一纸书函相邀,便不辞辛苦而来,不计危艰相护,老夫委实是心悦诚服。”老人抬眼望着远天,远天之白云片片,不知几时将成为尘世苍狗。
杨之秋不动声色地瞧着老人,道:“今日之约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定下,董老大一日不敢或忘,此时正在山相候,杨某特来为前辈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