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刃交接声夹杂在风雨声里。
楚煊握紧手里的刀,她此刻不似当日围杀赫连一般冷静与笃定,眉眼在雨里格外冷丽,有笼中困兽般的狠厉。
耳畔有剑风刮过,楚煊挥刀挡在从侧面袭来的人,朔北陌刀逆着剑锋划上去,那剑立马被压下来,极刺耳的金铁嗡鸣声里长刀很快逼近了面门,楚煊一点犹豫也无,鲜血顷刻喷溅在雨里。
同时抬脚狠踹另一个迫近者的腰眼,逼得人后退几步,楚煊趁着这空隙回刀当头下劈,被格挡下便就势向前一闪,险险地躲过刺向后背的一剑。
疾奔几步后,楚煊一脚踩在树干上,一跃而起时长刀横扫――两个追来者的咽喉被割开。
天河似泛滥一般,雨滂沱而下。狂风摇拽树叶沙沙,雨珠落地似走过千军万马。
李吉端坐马上,看楚煊身影看似杂乱,却屡屡出刀就是带起一大片的血痕。常听楚家朔雪屠狼刀法迅疾刚猛,眼下在楚煊身上看来传闻是不虚的――她刀下几乎不走生魂,快如闪电,且一刀毙命。
李吉弯起弓,瞄准了楚煊拎刀的右臂,只可惜,茫茫的大雨终究影响了他的视线,箭擦着楚煊的皮肉钉在她身后的树干上。
那铁箭接连几发,刷刷刷地打进树干或泥土里,楚煊边向林木苍莽处退,边防备着围上来的黑衣影卫,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看了李吉一眼。
有侯府家卫冲上来卸掉这边的攻势,楚煊在此时伸手拧断了一个影卫的手腕,夺下他手里的弯刀——薄薄的一刃,手腕灵巧的可将其用做回旋镖。
那刀打着旋儿,在暴雨里闪过一线寒芒,刺进马的脖颈,那马痛得哀叫嘶鸣,李吉暗骂一声娘,翻身滚到地上。
楚煊也在掷刀的这一瞬露出破绽来,余光中晃入泠泠的寒光,她匆忙拿刀去挡,谁知那朔北陌刀厚重的刃上竟豁出一道口子,这猝不及防的一剑她接的双臂下沉。
剑身霜雪明,飒沓如流星。
楚煊接连踉跄几步,直到被掼到树上为止。雾雨浮起苍岚,剑气狂卷落叶,楚煊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些。
雨下得更大了,尸骨横野,散发的血腥腐朽之气几乎令人作呕。易辰在乱雨斜织间看向楚煊。
周遭的一切都蒙上雨色,空余轮廓,只有楚煊在树叶与落雨间无力的神色在易辰眼里格外清晰些,雨滴答滴答,蜿蜒下她眉间血污,滑下脸颊,滴到架在她脖颈的长剑上。
“不是说过让你留在御前,楚大人怎么这么不听劝?”
两方人马被迫停了手,没人敢说话,李吉被人搀起来,脸色阴沉地走到楚煊身边,他向来争强好胜,被打下马自然在他心里被视为奇耻大辱,抬手就想给楚煊一巴掌。
却被易辰横剑拦了下来,李吉恨极想要发作,被他轻飘飘的一句打发,“殿下都不着急太子的去向了吗?”
李吉一甩袖子上的泥水,恨道,“让她带路!”
易辰微微侧过身,挡住李吉的凶恶视线,低声对楚煊说,“楚大人,时移世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依。”
剑还没从楚煊脖子上拿下去,她垂眸向下瞥一眼,易辰不晓得她是否真如面上这般冷静,但至少声线好像仍波澜不惊,“剑放下,走吧。”
林中打马而行,凉风一阵一阵地从衣襟里过,雨泼成帘,李睿冻得直打寒颤,一旁的纪萧拉着他,出声问道,“苏副将,我们现在要到哪儿去?”
“穿过这片林子,向北走。”
“向,向北?”李睿磕磕巴巴道,“我们不去找猎场的守卫,会、会合吗?”
“守卫禁军分三衙,人杂,运气不好再碰见殿前司的。”
“殿前司,殿前司怎么了?”李睿慌道。
“殿下不是也看到了吗?”苏遇淡淡道,“张尚书那废物儿子都能在殿前司谋个要职,李吉的门客认的,张尚书已是二皇子的拥趸。”
“殿前司指挥使肖邦还在御前……”李睿惊道。
“御前高手云集,还有步马两大军司,殿下莫慌,只这一路掀不起什么风浪……”纪萧道。
“不是……添个少爷官,不是只殿前司指挥使一人说了算。内在禁军的招募,迁补,防戍,哪一样枢密院不过问一遍?”李睿的脸色煞白着。
风雨如晦,纪萧哑然。
枢密院虽无统兵之权,却能调兵,发兵。那枢密院正使当前是由宰相杨殊兼任的,那老家伙一向为皇上马首是瞻,皇上最恨卖官鬻爵之事,他怎么敢?
“父皇,父皇……”李睿嗫嚅道。
“殿下莫慌,陛下若有不测,四境统帅必群起而攻之,这是天下之大不韪,”苏遇拨开挡道的树枝,“眼下重要的,是如何带着殿下您,逃出生天。”
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
楚煊在溪水里洗净手,挑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李吉看向眼前苍翠绵延的长林,脸色阴沉,“走啊?”
“我就知道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