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褚已在车中等候。
没等柳恩煦坐稳,就半握拳敲了两下车壁,示意车队启程。
一路窦褚无话,紧闭着眼靠着软垫养神。
柳恩煦也不自讨无趣,沉默地坐在一边回味着早膳吃的玉露团和杏酪粥。
这样的奶酥糕点,曾在姨母家跟着厨娘学过。
倒是好久没吃这个味了。
直到舆轿稳稳停在宫门外。
窦褚才缓缓睁眼,破天荒地转头来牵柳恩煦的手。
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眼神都不肯多施舍给她两分。
柳恩煦表情微凝,却温柔地漾开一抹笑意,顺从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并不柔软,而是骨节分明,有些僵硬。
从皇上的乾正殿出来,两人又去了太后的泰安殿。
皇后和窦褚的养母良妃已早早陪在了太后身边。
见两个人走进来,脸上倒都挂满了祝福的笑意。
直到礼毕,窦褚始终没松开柳恩煦的手。
才见太后身子往前探了探,极为满意地对窦褚笑道:“终于圆了你的心愿了?”
窦褚儒雅浅笑,恭敬回应:“孙儿承蒙祖母厚爱,将阿芋许给了我。”
柳恩煦垂眼看着地上的花毯,见鬼似的咽了咽口水。
阿芋?
窦褚在叫自己的小名…
这样的亲昵称呼,让柳恩煦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连被箍着的手都不自觉地颤了下。
他知道自己的小名,并不稀奇。
可他怎么能说得好似他俩亲密无间呢?
太后看着柳恩煦沉默不语,连点笑意都没有。
突然想起一早嬷嬷回来告诉自己,两人并未同房的事。
再看自己的孙儿一脸新婚之喜,倒觉得是柳家这个小姑娘仗着夫君的宠爱,多少骄纵了些。
“蓟王妃看着好像并不心悦?”
太后的笑敛了几分,一屋子的人都把视线放在了柳恩煦身上。
太后突然这么刁难,柳恩煦第一反应就是嬷嬷早上取走的贞.操带。
那白绢分明就没用上…
太后是觉得她有胆子欺负皇子?
可现在怎么办?
她总不能说自己不谙情.事,不会伺候夫君吧…
灵机一动,柳恩煦脸上的微笑绽开,精致的妆容更给她添了几分俏皮。
她的另一只手也扣在窦褚的手上,恭敬回禀:“臣妾承蒙王爷垂爱,更没想过能得到太后的福泽庇佑。臣妾只是自责,昨日不该纵着王爷饮那么多酒的。”
窦褚依旧挂着柔和的假笑,眼里划过一丝诧异,却因垂着睫,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柳恩煦只觉得他的手先是一僵,后来被自己反握在手心里。
自己紧张地手心冒汗,可他的手却渐渐发凉。
没等从他手上回过神,余光就扫见那双冰刺般的眼睛正瞥着自己。
抬头与他对视,见窦褚突然对自己笑开。
可那笑不及眼底,怎么都让柳恩煦觉得背脊发凉。
“是孙儿不好,昨日高兴,忘了节制。”
窦褚的语气依旧淡漠,嘴上说着高兴,却并没显出几分。
这在太后眼里,只觉得自己的孙儿经过了几年的成长和历练,越发沉稳。
这也是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孙儿的原因。
见两人浓情蜜意,太后也没再追究,倒觉得是自己管得过多了。
才又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允了两人跪安。
自打出了太后的太安殿,窦褚和柳恩煦又恢复了近乎于不认识的状态,一前一后往宫门走。
几个刚刚与皇上议过事的大臣,走在前面不远处。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柳恩煦觉得眼熟,好像是曾经拜访过祖父的国子监祭酒。
几人并未留意到跟在后面的窦褚和柳恩煦,而是放松地闲聊着自己的私事。
…
“提前给叶祭酒道喜了,这些年好宅子可并不好找,况且还是在东市的,花了大价钱吧?”身边的中年男子一边恭贺一边打听
叶祭酒摆摆手,颇为谦虚地回应:“诶,若非熟人低价转卖,老朽也未必寻得到这样的风水宅。”
中年男子摸了摸黑髯,笑道:“听说文国公在那附近有套私宅,倒是更方便拜访老师了。”
叶祭酒点点头:“吴大人说笑了,这宅子正是文公的幼子所出。”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敛了几分,反问:“文公这是,缺了银子?老爷子隐退之后,不是一直从商吗?”
叶祭酒摇摇头:“据说他身体不太好,前些日子还因孙女的婚事冲了喜。老朽也是看那孩子卖的急,就当是出手帮一把。至于其他事,的确不好过问。”
…
中年男子轻叹一声,又和姓叶的说了几句什么。
后面的话柳恩煦一句也没听进去。
叔伯卖了祖父在东市的房产?
柳恩煦记得那套三进的院子,是曾经祖父赠与父亲的。
可惜父亲走后,那个院子就一直没人居住过。
以自己对祖父的了解,他不可能将赠与父亲的产业再转手赠给叔伯。
那应该是留给母亲和弟弟的家产。
回想起归家的这一年,叔伯曾多次跟祖父提出分家的事。
可祖父照顾失去丈夫的母亲和生病的弟弟,特意将叔伯一家从国公府赶了出去,让他们到外面的宅子单过。
分家的事也完全压下来,没人再提。
所以这一次,是叔伯自作主张的。
明知道祖父身子不好,叔伯这么做,岂不是…
柳恩煦越想越着急,恨不得马上回家看看家中的情况。
于是小跑了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窦褚。
她侧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咬着牙问了句:“殿下,能准我提前归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