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说完见他仍是那副不高兴的模样,便兀自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婉儿又提着一双崭新的小靴子回来了,然后把那对靴子很不客气地丢在了方啼霜的猫窝旁:“喏,刚花银子给你买了双新的,人泽欢这双鞋原是留着元日再穿的,要不是我求他,他都不肯卖我……”
趴在猫窝里装悲伤的方啼霜听完,一下子便跳了起来,然后很自觉地把脑袋顶到婉儿手心里蹭了蹭:“喵呜喵呜~”
就知道你最好啦。
婉儿佯怒道:“走开些去,谁乐意摸你,麻烦精,顺你心就卖乖撒娇,不顺你的心你就和我吵架。”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婉儿还是下意识地撸了好几把他身上的绒毛。
临近傍晚时,婉儿给他端了剔去骨头的水煮鸡肉进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嘴很碎的小宦官——也就是早上把自己的新靴子卖给婉儿的那位。
方啼霜有时会觉得他很烦人,因为他闲来无事的时候,要么就爱缠着婉儿说东说西的,喋喋不休,要么就追着自己跑闹,说是要帮他减重。
这人啰唆倒是其次,主要是缠着他要帮他减重的事,让方啼霜对此人几乎没什么好感度。
他很不明白,自己好容易才养出的这一身富贵小肥肉是招谁惹谁了,要是给减了,那可不是浪费粮食吗?
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还吃不饱饭呢,他怎么能减重呢?
“婉儿姐姐,你可知道今日那应公公的干儿子为何会上咱们这来吗?”
婉儿:“怎么说?”
“我和姐姐说,姐姐可不敢告诉旁人。”这小宦官泽欢很自来熟,和应公公的小干儿子处得亲如兄弟,消息自然也知道得多。
“你爱说不说,我也并不是多乐意听。”婉儿甩脸色道。
泽欢有些慌了,忙低声劝道:“姐姐别恼,我爱说,我也只愿意和姐姐一人说。”
“听说是上头要找一个宦官,年纪不大,说是七八岁的模样,柳眉杏眼,形容俊秀,性子有些胆小,那小公公在咱这选了半天,愣是没看上一个,”说完他便笑了,“若是有这般相貌的,那自然早被那些贵主们挑了去了,哪里会来咱们这啊?”
在一旁狼吞虎咽的方啼霜听完他的话,忽然愣住了。
这这这……怎么好像是在说他?
那晚他出去后,唯一打过照面的……好像便只有裴野了,裴野要寻他?寻他做什么?是不是他对自己生了疑心,要杀他灭口了?
方啼霜吓了连饭都吃不下了。
傍晚,夕暮渐沉,落霞漫天。
一个偏远的院落之中,一列差不多高的小宦官们并排站在廊檐下,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早已等得腰酸腿麻,但他们都不敢乱动。
毕竟方才那应公公将他们领到这儿来的时候,虽也没告诉他们此行是要他们来见谁,但他说话神情严肃,又让他们闭嘴敛神,万不可有一时懈怠。
从应公公的话里便可得知,他们此番要见的,绝对是个得罪不得的贵主。
正当夜色将降之际,他们忽然瞥见一抹金色的影子踏入了这个小院子。
站在他们前头的应公公低声警醒:“低头敛目,随本公公一道行礼。”
转眼那金色的人影便已到了他们近前,应公公领着众人齐齐跪下了。
“圣人万福。”异口同声。
“免。”裴野淡淡道。
随着他们起身,裴野一眼扫去,并没搜寻到与昨晚相似的那个小身影:“都抬起头来。”
这些小宦官毕竟年幼,而且大多都是初次见到这位似乎只坐在那不染纤尘的明堂之上的皇帝,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再加上站久了的缘故,有几个差点站不稳,要栽倒过去,但又很险地堪堪稳住了。
他们虽然年幼,但总是进了宫,到底也是知事理的,明白此时若是在天子面前出错,那可是动辄便要挨一顿板子的,没人会不惜命。
裴野再仔细看了一遍,果然,还是没看到他预料中的那张脸。
“人都在这了?可有遗漏?”他问。
应公公弓着身子,恭恭谨谨地答道:“回圣人的话,各宫都寻遍了,未敢遗漏。”
裴野微微眯了迷眼,心里的疑虑更深了一层。
昨夜那芙蓉园中的小宦官,究竟是什么人?
许是巧合,昨夜长期失眠的他回去之后,竟然沾枕就睡,并且一夜无梦,简直是一年难得一遇。
只见裴野默了半晌,而后又道:“罢了,放他们回去吧。”
应公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