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梦,已经很久远了。
苏眉没什么精力,只清醒了这么片刻,便又昏睡过去。
宝婵却发现,夫人眼角竟流下了泪。她不知夫人是否听见了什么,所以才这样,只好替她擦去眼泪,再暗自垂泪。
*
傅盈欢坐在花轿里,感受着花轿轻晃,听着外头敲锣打鼓的惹恼,似乎还有人注目看热闹。
“哎,这是谁家的喜事啊?怎么都没听说个消息?”
“我也是啊,没听说谁家办喜事啊?”
“哎,你认得那个马上的新郎官吗?那不是拱辰司的傅大人吗?他是新郎官啊?”
“什么?那个冷面阎王?他竟然也会办喜事?这娶的是谁家的姑娘啊?也太惨了。”
“不清楚啊,没听说个消息……确实这新娘子也太惨了,竟然嫁给这么个人。”
……
这些人的议论声混在锣鼓喧天里其实并不分明,但傅如赏敏锐,耳力过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拳头微紧,到底又松开。
旁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与他无关。
傅如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花轿。
花轿里的傅盈欢也依稀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也遥遥抬头望向傅如赏的方向。
隔了层层叠叠的阻碍,傅如赏却仿佛有所感知,收回视线。
迎亲队伍一路经过上京最繁华的街道,待看清新郎是谁,加之谣言传播的速度,看热闹的人便越来越多。
一路围观的人群排成长龙,一时间,这话题便热络起来。还有些人不知道傅如赏是谁的,也被热心人好好告知了一番,当然上京对他的所有言论,多是些不好的,冷面阎王,薄情寡义之类。
傅如赏无声轻笑,人多是如此,不必太放在心上。
他有娶妻仪式,自然也有宾客宴席,只不过……因为是临时通知的,因而来的人多是头脑懵懵,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你说,林兄,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梦中没醒啊?”哪有人忽然就说自己要娶亲成婚,便请人喝喜酒的?
“……应该是真的吧。”虽然他也觉得不大确定。
虽说是临时才告知,但到底碍于权势情面,来的人自然很多,熙熙攘攘坐满了整个院子,热闹得很。
等到迎亲队伍真到了指挥使府的大门,锣鼓声盖过所有推杯换盏,众人竟难得一起沉默下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很快,看见身穿吉服的傅如赏牵着新娘子进来了。
……是真的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在想,傅如赏果真不同于常人,连成亲都如此出人意料,不走寻常路。
才想呢,忽然间又听得人通传,说是陛下到了。
众人更惊骇了,也更确信这是真的了。
……看看人家,即便成婚如此出其不意,也能请来陛下撑场面,这人与人的对比忽然就显露无疑。
待看着陛下都入了席,众人便回归一场正常的喜宴,该吃吃,该喝喝,总之要笑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就是了。
花轿停,帘子被人掀开,按理说,但这会儿,该由媒婆牵线,将那根红绸带交到新人手里。可本就没有媒婆,傅盈欢略略一怔,便被傅如赏直接牵住手,领了出去。
……左右已经很多不合规矩的,多一桩也不算多。一旁的那些人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吧。
下了花轿,便该跨火盆,入府门。
大抵是准备得仓促,那火盆的尺寸似乎……比寻常的大了一些。
傅盈欢看着,心里有些无言。她这裙子繁复,行动并不方便,这火盆不大好跨……
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正欲动作,被身侧的人抢先一步,拦腰抱起。
傅盈欢未曾注意到,自己一紧张手上便有小动作。
傅如赏只觉得她轻挠了挠自己的手背,又看了看眼前那火盆。北燕的习俗,新人成婚之日,在门前放一铜盆,盆中放置桃木柳木之类,此外还另放朱砂红豆之类,待火盆点燃,便会散出阵阵香气,新娘须跨过火盆,让那香气浸染周身,意在祛邪、去霉招运。
底下办事之人大抵是想投他所好,听闻他不喜傅家人,因而故意刁难,想要人出丑。
傅如赏略皱了皱眉,索性一把将人抱起,干净利落跨过那火盆。
傅盈欢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傅如赏的衣襟。
她低头,看见火盆里的火烧得很旺,噼里啪啦的,而后便到了她身后。
她又有种错觉了……
不,他一定是嫌她动作慢,丢人现眼罢了。
傅盈欢也清楚,那铜盆定然是有人故意如此,只是不知是否是他授意。
她心中有些烦乱,被傅如赏放下,亦步亦趋跟着他跨进门。
宾客热闹,传入她耳中,她看着傅如赏的鞋后跟,看见周遭的朱色栏杆一根根退远。
忽然想起那天,他和傅渊大吵一架,不知是为了什么。他们父子经常如此,府里的人也习以为常,没想到傅如赏说,他与傅渊今日便断绝关系,也绝不会再与他们傅家的人扯上一点关系,而后便真走了,再没回来过。在外头,也全当不认识。
何曾想到今日,她要做他的妻?
也许他并未把她当做傅家的人……
她们母女俩只是鸠占鹊巢的外人。
傅盈欢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行至后院,他推开门,她跟着跨过门槛。
傅如赏松了手,傅盈欢便呆呆站在原地,听见门被合上,心里又紧张起来。
“呆站着干嘛?去床边坐下。”他声音一点也听不出来什么感情色彩。
成婚不高兴,要报复她们也不高兴吗?
她又没成婚过,自然不知道该干嘛,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能怪她吧。
她轻哦了声,头上的盖头拦住视线,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床边去,不过还是偏了些,一下磕在了床柱上,而后才摸索到床边。
傅如赏似乎没动,过了会儿,便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似乎是出去了?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傅盈欢后知后觉地想,虽然她没成过婚,可好像还没拜天地,便入了洞房。
罢了,他大概也不想拜。毕竟第二便得拜高堂。
过了会儿,傅盈欢紧绷的精神慢慢松懈下来,便安静坐在床边等,等着天渐渐暗下来,等着傅如赏再次推开门。
行至她身前,没用喜称,单手掀她盖头。
傅盈欢有些娇羞地抬眸,视线里撞入傅如赏的脸,就像很多年以前,她被他救上来,映入眼帘看见他的脸。
可只有他唇上那颗痣,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