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完成的那天傍晚，在千山宗回来之前，丰溪鸣来找了趟九方听寒。

他坐在圆桌边，看着九方听寒自顾自趴在桌边画画，整个人显得沉默而又焦躁。

九方听寒在纸上画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鱼，没理他。

侍女们从来不敢进入到房间内，一直是在门外等候吩咐，丰溪鸣来了后，将她们打发得更远了些。

茶壶里备着热茶，丰溪鸣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对面，离九方听寒画画的手有些距离，一杯则圈在手里。热度和茶香似乎将焦虑都冲淡了些，他突兀开口：“你觉得，什么是成仙？”

九方听寒抬头。

和她对视的那刻丰溪鸣恍然意识到，她才六岁。

但不知为何，察觉到这点的时候，丰溪鸣却突然很想倾诉一番。

他失笑，自己竟然要从一个孩子那里汲取慰藉了吗？

一阵沉默。

茶杯的温度不再滚烫，丰溪鸣眼睫微垂，“我....不喜欢我的父亲。”

“从我记事起，他就是个眼中只有成仙的人。唯一教过我的，也是要我成仙。”

“二十年前，他疯了。”他又笑着说：“不过换作我是他，也会疯。”

他握紧了茶杯，缓慢而坚定地说：“但我不是他。”

“我不会成为他。”

....

次日，九方听寒难得起了个大早，为千山宗的人送行。

为她这一行为惊讶的人不在少数，这两天，在万千星的引导下，千山宗这些少年几乎都与九方听寒接触道歉一番，并且因为之前的排挤行为心中有愧，所以对九方听寒可以说是十分关心。

而与那些热切围上来的弟子不同，姬宿玉却是内心疑惑更甚，打量着正在打哈欠的九方听寒暗自提高了警戒，他始终没问出来这个孩子隐瞒了什么，这让他心中猜测更多了。但不管是谁，要怎么对他们不利，他都会护好这些师弟师妹。

万千星眼巴巴地看着九方听寒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勇气上去问她有没有吃他做的早饭，垂头丧气地跟着队伍出发了。

送完人之后，九方听寒也没回去补觉，晃悠着走到城主府书房，在守卫倍有压力的盯视下敲开了书房的门。

“听寒？”丰溪鸣惊讶，“怎么来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嗯。”九方听寒露出一个笑容，软软地说道：“带听寒一起玩好不好？听寒好无聊。”

“好。”丰溪鸣连犹豫都没有，侧身让她进去，“进来等等吧，我本来也打算让人去喊你的。”

屋内的椅子有些高，九方听寒爬了半天都没爬上去，丰溪鸣过来给椅子上放了好几层软垫，将她抱上去坐好，把点心盘摆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唤侍女将茶换成微甜的花茶就让她们和门前的侍卫一起退下。

一时之间又没了动静，九方听寒咽下一口桂花糕，问：“那天晚上看见的那三个人去哪了呀？”

“他们....在离成仙之地最近的地方。”

“你不去吗？”

“我吗....”丰溪鸣笑，“其实我还隐藏了一个身份，听寒要不要猜猜看？”

“有奖励嘛？”

“哈哈，有的。”

“那我猜。”九方听寒又抓了块花状的糕点，想了想，“父亲？”

“噗——咳咳、咳！为什么会猜这个？”

“你看起来很喜欢小孩，说不定有不能相见的孩子。”

丰溪鸣摇头失笑，“我只是很喜欢听寒而已。”

“那，武林高手？”

“哈哈，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门前那两个护卫好像有修炼内力，实力在凡人中应该很好。看起来还凶凶的不好管教的样子。”

“他们吓到听寒了吗？”

“没有啊。”九方听寒一口咬掉半个点心，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一直猜不到，她有些不想猜了，于是漫不经心嚼着点心含含糊糊说：“那，背叛者？”

丰溪鸣笑容一僵，“为什么....这样说？”

相对他的动摇，九方听寒仍旧专注于口中的点心，“城里人应该都知道那什么成仙吧，而且你爹还那种样子，看起来可疯狂了。”

“他们知道你不想成仙吗？”

“嘭咚——”丰溪鸣失手打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水立即滚过桌沿洒了他一腿。但他没有心思在意腿上的疼痛，只是惊慌地看着对面的孩童，骤然被他人窥见心中隐秘的角落，他甚至来不及掩饰。

“哇呜，看来我猜对了。”九方听寒把手中点心残渣拍掉，对着丰溪鸣伸出双手，一歪头，“给我奖励。”

惊慌过后，丰溪鸣苦笑，“虽然不是正确答案....但也不能算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