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回城,直奔回城主府,一见众人,张举便哈哈大笑,显得心情极好。
众人见状,忙问张举是否得胜。
张举面露不屑,嗤笑一声,傲然道,“官军兵虽多,却无胆与某一战,我看,破敌只在不日之间。”
有张举这番说辞,再加上片刻前从城墙上远远传来的欢呼声为作证,城主府中的众人真信了张举的话,真认为官军不堪一击不日将能破之,本来惊慌不定的人心遂安心了下来。
与此同时,城外,关羽部张飞部等进逼城门威慑敌军的各部队伍也后撤了。
在此番争锋当中,双方可谓各有胜场,贼军在完全劣势的情况下,因贼将张举的高明应对,硬是逆着劣势不可思议的逆转了摇摇欲坠的士气,此可谓战术上的巨大胜利。
而巨鹿军,巨鹿军一开始的战略目的只是为了慑敌,只是防止敌军出城反扑故先一步主动威逼以攻待守,故,虽敌军有逆境反击超常发挥,敌军仍未跳脱巨鹿军的大布局之中。
李孟羲与关羽以攻代守的战略取得了完全成功,经过一系列迷惑性的动作,让敌军误以为巨鹿军急于求战,敌军自以为聪明的要避开巨鹿军锋芒想静峙以待,这正中巨鹿军下怀。
敌军不会轻易再出来了,彼龟缩不出,也就不骚扰到城外包围阵势,也就使得一夜之间仓促布成的包围圈可以从容调整。
事实说来,夜间行动难度很大,尤其是由巨量训练不足的士兵来执行,难度更大。
清晨已过,太阳开始热了,在敌军龟缩进城后,巨鹿军壮阔漫长的阵线开始趁机休整。
回到后阵,李孟羲骑着马绕着车阵哒哒的熘达着巡视,以他的眼光来看,昨夜仓促布成的车阵歪歪扭扭的,既不齐整又不严谨,人员也不到位,各段配合也不紧密,简直差劲。眼见此,李孟羲心里不由庆幸,幸好把敌军吓住了,不然等敌军真的冲杀出来,以此仓促阵势,估计要抵挡不住,纵是能挡得住也要付出不小伤亡。
摆车阵这件事,巨鹿军已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早在昨夜抹黑行动时,一应的工具早就准备好了。黑暗里抹黑行动时,需要用绳索辅助定位,现在天亮了,要整理阵线,绳索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此时来看,巨鹿军的阵地像工地多过像军阵,到处都是嘈杂人声和忙碌的身影,士卒们到阵前把钉在车阵前的绳子拔起,然后重新拉着绳索把绳子拉直扽紧,再把长枪插进土里锚好。
用于定位的绳索重新理好之后,车阵开始拆解,士卒们把一辆辆散开的战车推到前边,紧挨着拉起的绳索比着绳子开始重新排布阵列,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布置车阵的步骤很简单,不过是,定好位置,把战车拉过去,一辆接着一辆首尾连接好,巨鹿军的车阵稍复杂,为了提高车阵的防御力,每辆车的底盘上还留有小的孔洞,将长枪当做木钎子从孔洞里插进去,再拿重物将之狠狠的夯进土里,一辆战车就这样被死死的钉在原地了,被钉死在地上的战车将不容易被撞倒或是被推动,抗拒力能提升数倍。
布置车阵本不难,但在夜里把最简单的车阵布置好都是千难万难,现在白天,再复杂的车阵也是易为。
只短短两刻钟,车阵重新布置完毕,只这短短两刻功夫,车阵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两刻以前,过于漫长的车阵七歪八扭参差不齐,并且多有衔接不紧布防不严之处,只短短两刻时间后,车阵用绳子重新拉排了一道,围着偌大的渔阳城,离城三四百步远一个极其巨大的包围圈,长长的绳索从东一直拉到西,又从西拉到南,再从南到北,连绵的绳索直不熘熘如同一条直线一般笔直,自然,紧挨着绳子重新排布的车阵一样也会笔直。
车阵从凌乱变得笔直齐整这只是表面的变化,内里的变化是,经短短两刻钟的调整,车阵有序度提升了十倍不止,车阵当中一辆辆战车首尾接续相连,再无有一辆战车首尾倒错,一排几十上百辆战车看去,无有一辆战车有大大的偏斜,连方向都是完全一致的。
车阵仿佛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铜墙铁壁,不仅有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御力,连外形都像长墙一般整齐规整。
此时再审视巨鹿军车阵,但见,漫长的车阵防线中,一辆辆战车虽高低新旧参差不齐,但每一辆战车上都站上了剑拔弩张的甲士,在车后,更有齐刷刷的步卒队列在后待命,队列之间,有旗帜分明,步卒手中长枪在握,一根根长枪竖的笔直,齐整如林。
如此阵势,当的了大战了。
威逼渔阳城以攻代守的举动是有用的,威逼城池绝了敌军出城冲击之可能,给车阵防线争取到了整顿之机。有了整顿的机会,只短短两刻时间,这两刻时间发挥的作用有多大呢?
有这两刻时间重整了阵线,巨鹿军车阵的防御力骤然提升一倍,敌军若是此时来攻,敌军伤亡至少要多三成。
环顾整个阵线,李孟羲觉得完全不怕敌军出城决战了,有此严密车阵,敌军纵是倾巢而出也丝毫不惧。
在脑海中回顾了所有涉及到车阵的战术,李孟羲想到,车阵作战要依赖弓箭,而弓箭战术有赤羽箭战术。赤羽箭战术,既,在开战之前,向战场上发射大量醒目的赤杆赤色箭羽的羽箭,当大量赤羽箭被抛射到战场上,会在落点位置形成一道赤红色的醒目地带,这便是弓弩可达的距离,等到开战,敌军步骑冲杀过来,只要一踏入赤羽箭落点位置,根本不用指挥官去测量距离,也不用弓弩手自己去判断,用肉眼直接就可以看到,敌军已入射程。
赤羽箭战术的意义在于,其节省了判断攻击距离的过程,大大提高了作战效率。
思索定,回神,李孟羲往车阵去看,看到工匠营正拉来大车的锄头铁锹工具,看样子是准备开始挖壕筑垒事宜,想了想,寻思除了自家战兵装备有赤羽箭,大量乡兵只有普通箭失,战场太大,赤羽箭不足,赤羽箭示距战术也就无从施展。
抬头,目光远眺,远处的渔阳城安安静静,敌军无有欲倾兵杀出之迹象,这就好了,敌军不会出来,战场准备可以尽从容也。
赤羽箭不足,而战前标距法又极为有用,所以,李孟羲决定用其他方法标识射击距离,方法是,直接拿绳子量。
为了配合车阵战术,也为了工程测量等事务,军中配备有足够数量的绳尺,现在,这些绳尺发挥了意外的作用。
命令下达,要求各队以各自车阵为基准,上前测量距离,绳尺下发,各队拿起绳子开始新一轮忙碌。
此时,李孟羲忽而觉悟到一个之前未曾想过的问题,他看着越过车阵牵绳忙碌的士卒,不由在想,此时去测量战场不难,有足够时间去把战场测量完毕,可是,该以怎样距离作为弓弩的最佳攻击距离?
弓弩有极限射程,是在极限射程处,以这个最远攻击距离作为攻击开始的点,以此拥有最多的攻击时间,还是,在弓弩最有杀伤力和精准度的距离作为开始攻击杀伤效率最大,到底哪个最好,李孟羲不能知晓。
在敌军一踏入射击极限位置的时候,就立刻发动攻击,自然,这将有最漫长的攻击距离,我方可投射出最多波数的箭雨,但同时,距离过远,箭失精准度和力道大减,此时,弓弩的杀伤力依然有,但杀伤力极为不足。
已知是,战阵之上,临敌不过三失,就算是在弓弩射击的极限距离就早早开始射击,顶多也不过四五失时间敌军就冲到了,就如同燧发枪时代一样,在燧发枪时代,因为燧发枪装填太慢,攻击间隔太长,因此使得,如果在敌人离得远的时候就早早开枪,会浪费一次宝贵的攻击机会,弓弩临敌尚可射出三失,这个时间,燧发枪只能射出一轮,只一轮攻击机会,如果这仅有的一轮射击机会未能重创敌军,形势就大不妙了。
三个因素,距离,射击频率,射击间隔,这三者之间,该有一个最佳平衡点才对。
如果弓弩与燧发枪是一样的道理,那么,燧发枪最佳战术是抵近射击,弓弩最高杀伤效率也该是抵近射击才对,也就是,弓弩射击时不该在敌军刚进入射程极限距离就射击,而应该在某个更近的距离。
这是以弓弩和燧发枪为一个模型所做的推论,可假若,这两类兵器并不可一同而论,又该如何?
往下细想,李孟羲也迟疑了,好像,弓弩与燧发枪还真的有极大不同。首先,弓弩射击频率快,射击间隔极短,因此,射击间隔对作战影响不大,不像火枪那样,攻击的早了一步就意味着直接浪费三分之一乃至更多的射击轮次。
问题进入死胡同了,李孟羲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到底该在尽可能远的地方就发动攻击以投射尽可能多的箭支,还是把敌人放近一些以使每一轮投射的箭雨都有足够的杀伤效果以使整体杀伤效率最高,这是两种必然对立的逻辑,一个对,另一个就必然不对。
李孟羲数学不好,可他敏锐的感觉的到,这大概可以用函数之类的玩意计算一下算出来,就像,商场卖衣服,卖的贵了销量低,卖的便宜了销量则高,但同时,卖的贵单件利润高,卖的便宜单件利润低,总利润最高的那个点,既不是定价最高,也不是定价最低,而是处于中间的某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