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鹤谣饿得前胸贴后背,进了院就直奔厨房开始做昼食。
她准备炖个鱼头豆腐,再烙“羊脂韭饼”吃(1)。
春日里第一茬的鲜韭下来了,前两日她路遇有人吃这饼,当即馋了。
韭菜这邪物,如所有味道浓重的食材一样,评价两极分化严重,爱的深爱,恨的痛恨,关鹤谣便是前者,闻到的一丝丝鲜香都能勾得她口水直流。
先把大鲢鱼头片开,清理之后沥水。锅里清油烧开下大葱段、姜片、蒜头、花椒粒爆香,将鱼头煎至两面金黄。再加水没过鱼头,大火煮开。
她这边炖着鱼头,那边掬月已经把面和好了。
小丫头和关鹤谣学,现在也算是和面的一把好手。因她俩都爱吃软饼,和的是半烫面。
用一半沸水一半冷水和面,先加沸水用筷子搅成面絮,再加凉水揉成面团。半烫面不黏手,做的饼也外酥里嫩。
肥瘦相间的肉臊子炒至半熟,配上韭菜拌成馅儿,加些花椒和砂仁调味。
这道饼既叫“羊脂韭饼”,其神来一笔就是馅料里的羊肥肉。
宋人嗜羊,世所罕见。
从前宫里御厨“只登羊肉”,这本意是抑制天子口腹之欲,让其不要漫天点菜,结果适得其反,吃羊肉变成了身份的象征。官修的《政和本草》将羊肉和人参并列,“人参补气,羊肉补形”。从上到下这般痴迷于羊肉,自然洛阳羊贵。
关鹤谣买不起正经羊肉,一小块羊脂还是买得起的。羊脂剁碎拌到馅里,包成了馅饼。
这饼本来的做法是烤熟,或是干烙。但今日过节,她就不惜油钱,用了足足的油烙得焦香酥脆,馋的掬月一遍烙一边吃。
关鹤谣笑她:“真是‘家有千顷,不吃热饼’。”却连自己都忍不住吃了起来。
甘美的羊油渗到肉馅里,普通的韭菜肉馅立马提了一个档次,说不出的丰腴鲜香。
正屋的小桌子边,两人喝着奶白的汤,吃着金黄的饼,虽没有千顷良田,却也觉得这日子神仙也不换。
吃完了饭,关鹤谣便想着和掬月一起赏红。
花朝节,自然也是花一样的小娘子们的节日。
按照传统,小娘子们要将彩带、彩纸作为献给花神娘娘的“护花符”系在花树上,称为“赏红”。
祝愿花木繁盛,祈求人寿年丰。
关鹤谣穿越而来,便再也不敢不信神佛。
况且她这小院虽荒凉破落,却有几棵好树,绝不能辜负。
尤其有一棵白玉兰树是她最爱,关鹤谣诚心诚意地将她好好装点了一番。
轻轻系上最后一条红丝带,清风明月之中,关鹤谣许下一个最人间烟火的愿望。
“求花神娘娘降下一笔横财!让我一夜暴富,脱离苦海,从此自在逍遥。”
两人午饭吃得晚,又吃得多,直到戌时都没饿。
韭菜第二天吃风味骤失,关鹤谣不想浪费,把剩下的鱼汤和饼热了一下,递给掬月道:“去,给咱们的门神送去,当花朝节的礼了。”
西偏门守门的,常年就是乔、陈两个婆子。
乔婆子心直口快,却也算得上是个没什么坏心思的爽快人。
陈婆子嘴馋手贪,所以给点小恩小惠也能拿捏住。
说到底,两人还真不错,对于关鹤谣和掬月每天七进七出这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也都是府中老人,这十来年眼看着这小院无人问津,心中对关鹤谣的处境门儿清。
作为府里没人待见的透明小娘子,关鹤谣可见过太多更丑恶的嘴脸。
过一会掬月回来了,说今夜是乔婆子值班,谢了小娘子,吃得正欢呢。
在关鹤谣看来,春色本就处处都有,倒也不必挤破头去别处。
她的院子开满了花也是满园春色。最美的,还属那一棵白玉兰树。
那玉兰不在乎自己生在哪里,恣意长得枝繁叶茂,比院墙都高许多。春风一抚,不要钱似的开了满树繁花。
澄澈的月光映得雪白的花朵莹润柔和,每一朵都像一个高高悬在枝头的清梦。
左右两人不想吃夕食,就决定在院子里吃花糕点心。
也算不辜负这二月的好春光,十五的好月色。
掬月两眼冒光地看着桂香坊的糕饼,拿起一块澄沙烧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吧嗒吧嗒嘴,有点失望,“这澄沙馅儿还不如小娘子做的好吃呢。”
关鹤谣翻个白眼,戳着小丫头的额头笑骂:“和你说多少次,不要拿我和一般人比,一般人是比不上的!”说着也掰开一块,皱皱眉,“只是这也太偷懒了!正经的糕饼铺子,连豆皮都不去?好意思叫澄沙吗?!”
还卖得死贵死贵的。
鸡贼!
过分!
厨师之耻!
她又拿起一块牡丹糕。
货不对板啊……
这块买家秀的颜色并不像案台上摆的样品那样嫣红鲜亮,而是泛着暗暗的橘色。
天然草木汁遇高温会变色,翠绿变成暗绿,艳红变成褐色都是常事,须得按照不同食材小心调整酸碱度和温度,才能得到想要的颜色。
看这牡丹糕暗淡的色彩,显然桂香坊没下足功夫。
关大厨很不满,狠狠鄙视了一下同行,顺便通知掬月一个好消息:“明日给你做油炸糕,红豆我已经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