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外不远处就临着一条小街市,这会儿,人全聚集到了沈府大门口看热闹。 李忱赶到时,闹事的人已经闯进来了,还有堵着门口不让关的,前头看门的两个家仆被推到了外边,丫鬟婆子则是往前院内躲。 为首的三个,手中举着两个火把,身上散着一股浓重的油味,头上和衣服上明眼可见是泼了油,他们就凭着这个往里闯,谁阻拦就烧谁,再不然就将火把往自己身上凑,红着眼大喊:“沈家这是要逼死人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好,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身上的油滴落到地上,火把晃过时点燃,地上就冒起了一团团的火,眼看着那火把是要舔到他们身上,看的人心惊胆战的,府里的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都吓得不轻。 而府外那些看热闹的,恨不得把墙给挤兑倒了才好,这样的事可不是天天有的看,还是关于沈家的。 李忱一眼认出了其中两个人:“胡掌柜,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半个多月前来拜访的胡掌柜,他身后一个是当时与他一同前来的掌柜,另一个也是相熟的,三个人看到李忱后,神情更是疯狂,直接朝他冲过来,两个护院拿起木棍将他们挡住,胡掌柜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浸染了油的纱布,扔向护院。 沾了油就容易燃,棍子上也被涂了不少,胡掌柜有恃无恐:“沈帧呢,出来,沈帧你出来!你这是要把我们都逼死了是不是。” “胡掌柜,你再要闹事,我们就报官了!”五六个护院拿了棍子才控制住他们三个人,但他们满身的油,李忱也担心真烧起来他们四处乱跑会伤到别人。 “沈帧,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们沈家今天要没有给我个交代,我就死在这里,官府来了才好,要这满金陵的人都看看你们声家是如何把人逼死的。”胡掌柜时不时晃动火把,神情几近疯狂。 李忱凝沉着神色:“胡掌柜,大少爷如今不在府上。” “不敢见我了是不是,沈帧,你给我出来,要不然我们就死在这里,沈家逼死人,沈家这是要把金陵城做买卖的都给逼死。” 不知道谁说了声:“沈家大少爷回来了。” 胡掌柜他们转过身去,大门口那儿,几个护院拥着沈帧出现,胡掌柜的神色更是疯癫了,大喊着沈帧的名字,若非护院用棍子强行来着,早就冲过去了。 沈帧看着胡掌柜三人,十分的和气:“胡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胡掌柜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那日请求时的模样,全是恨意:“沈帧,你是要我死。” 沈帧笑了:“胡掌柜何出此言。” “你要把我这商铺收走,不是要我全家老小饿死么,那我还不如与你们同归于尽!”胡掌柜举着火把冲沈帧示威。 沈帧看了眼他们身上垂挂的油袋子:“一年前你来商行,用二十箱瓷借了三百两银子,半年前到期时却只还了一半,当时你怎么说的,加十箱再借半年,二叔看你做生意不容易,免了你这半年逾出的息,半个月前你又来求,说是船要靠岸,再允你一个月,卖了那些货就还银子。” “你们沈家这么多间商行,多宽限几日对你们而言并没有影响,我们可就这么一家铺子,你现在却让人来收铺子,你让我们怎么活,这不是要逼死我们!” “就是要逼死我们!” 赶来前院的安芝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看到满身是油的胡掌柜先是一怔,继而就被他的话给震惊的不轻,他这说的是什么道理,有钱的合该开善堂了不是。 沈帧没作声,抬手,身后的柳管家拿出了一张契:“胡掌柜,白纸黑字,若是再还不出银子,就将铺子抵给沈家,你亲手签下的,送到官府那儿也不占理。” 胡掌柜却似没看到这东西,腥红着双眼瞪着他,开始大笑:“说什么多宽限一个月,没隔几天就出事了,一船的货全倒了海里,沈家的船却一只都没事,你们明明知道是要起风了,那日却还这么说,你早就料准了我还不出这银子,还说宽限,就是要骗我签下那契,要我赔上铺子给你们!” 外边哗然一阵,看热闹的比当事人还兴奋,沈家这些年来做生意顺风顺水,尤其是这是四年里更是厉害,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绕绕弯弯。 “知道要起风了是该提醒一下的。” “谁说不是,全家指着一间铺子活,这要是也抵了,该怎么活哟。” “沈家大少爷可真够狠的,不给人留活路啊。” “哼,自己吃这口饭的,起风不起风还要人提醒,我看就是自找的,一年前的债现在都还不出,人家做买卖又不是开善堂,人人都这样,不得亏死。”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这借息也是沈家这边传出去的,那也不能整的人倾家荡产。” “你这么说可好笑了,沈家还得管你之后有没有饭吃,刀架你脖子上去借钱了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外边说着说着也有人吵起来了,闹哄哄的也分不清,这边院内,沈帧不甚在意外边的讨论,也是有意想让他们看到其中的原委,他看着胡掌柜,没恼怒也没露出瞧不起的神情,从始至终的和气:“胡掌柜,可是你自己到沈府来,要求我宽限些日子,海上天气多变,我若告诉你会起风,你可能信?而眼下,就算是沈家不收了你的铺子,这一百五十两加上二成息,你该怎么给?” 胡掌柜大口喘着气,拿着火把的手不断打着颤,不止是这一百五十两,还有他损毁的货。 “我替你算了算,这一趟的货值个二百多两,你若把铺子抵了,还余多少银子,商行结算后会退还给你,你要是不肯,折进去的银子加上这债,你打算用什么来还?”沈帧指了指他手中的火把,“你们三个要是把命留在这里,这一家老小你们可想过了?” 沈帧慢悠悠添了句:“是谁告诉你们,我是料准了这天气,要骗你的铺子。” 胡掌柜瞪着他,身上泼的这些油渗入了衣襟内,难闻又难受:“铺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决不能让你们收走。” 安芝挑眉,还有这等耍无赖的办法,铺子不给银子还不出,等于是要赖了这债。 还想往前站一些,被人一把给拉住了,转过身看到是冬夏,安芝笑着打招呼:“冬夏姐姐,我还想去找你呢,上回与你说的事,有些眉目了,比你平日里买的要足足便宜上四成还多。” “这事迟些再说,傻丫头,你在内院呆的好好的,上这儿来做什么,还想往前凑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冬夏刚刚就在外院忙,胡掌柜他们闯进来时她还在剪枝,被他们这模样吓的不轻。 “这不是那日的几个掌柜。” 安芝跟着她往后走,冬夏哼了声:“大少爷接手了商行,这几年过去,也有人还不出钱的,可没见这样上门耍无赖,亏的大少爷待人客气,要不然就是死在这儿,官府那儿也要不到说法。” 安芝转头看,那胡掌柜的情绪似乎是平息了些,就这时,西厢那边的人听闻动静赶过来,看到这三个冒了油花的人,为首的沈二夫人即刻露出了嫌恶的神情:“这什么人胆敢闯入沈府,来人啊,还不快绑起来扔出去,春秀,快去报官,大白天的私闯民宅,这还管不管了!” 话音刚落,原本已渐渐将火把放下去的胡掌柜,忽然暴起,朝着沈二夫人这边冲过来,神情狰狞:“我烧死你们!” “快,快拦住他!”沈二夫人身前都是些丫鬟婆子,看到这阵仗,别说是拦了,逃开都来不及,偏偏那些护院都是盯着大少爷那边,谁能想胡掌柜会这般。 沈二夫人厉声道:“大胆!” 下一刻,她就往人多的地方退。 安芝和冬夏这儿一瞬拥挤了很多,这人一多,场面就更乱了。 胡掌柜受了刺激一样,就只盯着沈二夫人,那架势叫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到底是找谁算账。 眼看着要抓着人了,胡掌柜直接将吊在身上的油袋子朝她扔去,当着肩膀那处炸开,糊了一手臂,沈二夫人吓的尖叫,安芝抽空看向大少爷那儿,奇的是,那几个护院竟露出一副“挤不进来”模样。 刚才阻拦时那么利索—— “小心。”冬夏拉住她往身后护,沈二夫人却是拿冬夏和另一个丫鬟当挡箭牌,安芝用力将冬夏往后拉,看了眼后边的距离,趁着人乱时抬脚绊了沈二夫人一下。 “哎哟喂!”沈二夫人扑到在地,整个妆容都花了,哪里还有刚刚的气势,只顾捂着脸。 在胡掌柜扑过来时,却是听见咚的一声,连人带火把掉进了池塘里,他身上那脚印,跟着一块儿没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