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桩家务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
可袁氏心里不舒坦,就摔摔打打的,跟当家的抱怨着。
“瞧瞧,自打分家,老三家的就无法无天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就是翻盖了房子嘛,有啥了不起的?若不是大旺寄钱回来,那院子能翻盖起来?”
“顺儿他娘,你就少说几句吧,都是自家人,计较个啥?”
田老汉嘴上说着,可心里也不痛快。
上一回,大旺寄钱回来,本想替老三家收着。可老三媳妇下手快,自个儿跑到镇子上把钱取了回来,还说都用来还债了,不剩下什么了。
因为这事儿,他后悔分家。若是老三家的还在老宅住着,不是想咋拿捏就咋拿捏?现在倒好,分出去单过了,大旺的津贴也拿不到了。
堂屋里说话,老大媳妇听见了。
她叫许凤莲,是掌家媳妇,跟公爹婆婆住在一起。平日里抠门得很,恨不得挖地三尺掘出几枚铜板来。老三家就是她挤兑走的,说娘儿俩光吃不干活,是个累赘。
她以为分了家,祖传的家业就是自个儿的。可没想到老三家发达了,有宅子有地,还有汇款。她家娃娃多,负担重,就把目光瞄向了老三家。
独门独户的,就一个小闺女,想拿捏还不容易?
许凤莲眼珠子一转,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吃了晌午饭,她跟婆婆在树下做针线活儿。
袁氏嘀咕了几句,许凤莲就卖起好来。
“娘,老三家的不知天高地厚,不如这样……”
许凤莲出了个主意,袁氏连连点头。
“好,就得治治老三媳妇儿,让她也晓得厉害!”
婆媳俩一拍即合。
“老大家的,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若是办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娘,您放心,就包在俺身上了。”
袁氏和许凤莲都有算计。大旺家生了男娃也就罢了,若是生不了,就把家产拿过来,替田家保管着,省得便宜了外人。
*
睡了午觉,田小苗精神多了。
她腿上敷了草药,肿消下去了,也不觉得疼了。
就一骨碌爬起来,朝窗外瞅瞅。
娘在院里做针线活儿,看着场子,她想过去陪着娘。爹不在家,娘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未等田小苗下炕,院里就来人了。
“大妹子啊,忙啥呢?”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媳妇进了院子。她三十来岁,盘着发髻,柳海齐刷刷的,眼睛狭长,颧骨略高,嘴唇很薄,透着一股子精明。
田小苗认得,是西院的大娘。
可大娘跟她们家不对付,冒不腾地跑来做什么?田小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竖着耳朵听着。
果然,大娘没安好心。
她跟孙梅英客套了几句,就压低了嗓门说:“梅英啊,俺娘家侄儿今年五岁,长得虎头虎脑的,结实,聪明,跟小苗正般配……”
“大姐,小苗还小。”孙梅英推脱着。
“小什么呀?搁在过去,都能做童养媳了……”
田小苗一听,就跳了起来。
这都哪儿跟哪儿?她才多大,就惦记上了?不等大娘把话说完,田小苗就冲进院子,大声说道:“娘,俺不要拖鼻涕的小娃娃!”
“小苗,大人说话不要插嘴,回屋去。”
“娘……”田小苗跺着脚,脸涨得通红。
许凤莲咯咯笑道:“瞧瞧小苗,伶牙俐齿的,要是俺娘家嫂子见了,不知该多喜欢呢……”
“要喜欢,咋不把你家小兰送去?还亲上加亲……”
田小苗顶了一句。
许凤莲脸上挂不住了,就说:“哎呦呦,瞧瞧现在的小闺女,一个比一个厉害,难怪婆婆说,要赶紧说个人家,省得长野了!”
言外之意,这是婆婆的主意。
孙梅英自然明白,就缓和着语气说:“大姐,这事儿就算了吧。”
可许凤莲本来就没安好心,哪肯罢手?她指了指西院,说:“妹子啊,婆婆说了,大旺不在家,这事儿她说了算……”
“大姐,娃娃们还小……”
“还小?你忘了,大旺兄弟三岁就订了亲,你那年也不过六岁……”
许凤莲翻出了老账,孙梅英脸色一变。
“大姐,提那些做啥?”
“做啥?听婆婆说,当年若不是那二斗高粱做聘礼,你娘家都得挨饿,你那几个兄弟弄不好都送人了......”
“大姐……”孙梅英说不出话来。
当年遭了旱灾,的确是田家的二斗高粱救了急。可翻来覆去说了那么多年,就指着这个拿捏她?
孙梅英心里发沉,眉头拧着。
许凤莲却故意敲打着:“妹子啊,咱可不能忘本啊!”想逼迫孙梅英就范。
田小苗急了,大声说道:“大娘,你不能把俺往火坑里推啊!”
“火坑?小苗咋这么说话?”许凤莲挑了挑眉毛。
“大娘,那我问你,你说的那个娃娃是不是个瘸腿儿?”
“啥瘸腿儿?” 许凤莲有点心虚。
“怎么,你忘了?去年,你娘家侄儿得了一场病,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颠啊颠的……”
“小苗,不要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这是事实……”
田小苗梗着脖子,两眼冒火。许凤莲下不了台,就摆起了长辈架子。
“啧啧,梅英啊,你家小苗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长辈?你也得有个长辈的样子!”
“小苗,不许回嘴!”
“娘……”
田小苗一不做二不休,把大娘家扒了个底朝天。这是她无意间听到的,大娘跟她兄弟嘀嘀咕咕,不晓得小苗躲在山石后面,听了个一清二楚。
许凤莲气急败坏,就差捂住小苗的嘴了。
要说,这事儿一直藏着掖着,就连婆婆都不晓得,小苗咋知道的?
许凤莲闹不明白,就阴阳怪气地说:“小苗这是咋了?以前老实巴交的,一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可现在小嘴巴拉巴拉的,是不是被啥附体了?”